“濯彦,不要再被蓝凌的妖术所迷惑,他虽然掐断了你的情弦,却没能毁了你的一颗心!对我来说,你就是世上最好的兄长,是我唯一的亲人。”
“我们不是一个人,但心却是连在一起的,我能感觉得到,它和你的手一样,永远都是温暖的;也能感觉得到,你其实早已经对‘他’动了心,就如同我特意为他恢复了女儿身一般。”
“与他相遇是我们注定的命运,相遇之后,你察觉得到我的变化,我也同样能察觉出你的不同。你只是不知道,不知道那种感觉究竟是什么、从何而来,所以才会那样迷惘和痛苦。而且,你实在太倔强了,倔强得经常伤害了自己而不自知。”
“现在,蓝凌已经不能再继续束缚你了……所以,将心放开吧,你不是什么无情无爱之人……人情靠的不止是那区区一根情弦,更重要的是一颗心……我看得到,你心中有他……有他伴在你的身边,我也才能放心离去……”
“血魂,血魂!”
宇文刹见蓝濯彦又突然失神般呆怔起来,焦急之下,扳住他的双肩不住摇晃。好一会儿,才又见他抬眼望向他,恍然道:“宇文刹,血魂、血煞究竟是什么?是人还是妖?除了注定与血妖纠缠之外,可还有什么其它特殊之处?”
“特殊之处?你希望还有什么特殊之处呢,血魂?”宇文刹以目光一一抚过他凌厉依旧的眉眼问道。
“我希望自己是妖。”蓝濯彦道。说得面前那银色血妖一楞。
“为什么希望自己是妖?你不是向来都很厌恶妖怪吗?”宇文刹不解。
“我生于妖腹,为妖所养,上天注定与妖同命,不是妖怪,又是什么?”蓝濯彦苦笑,“我希望自己就是妖怪。你如果真想绊住我也可以,便让我就此成为和你一样的妖怪吧。”
“血魂,你不后悔?”宇文刹凝眉沉思片刻后发问。
“悔?不……我已没有任何需要后悔之处,如果真的要悔……我便悔不该投生人间,一世不妖不人,无情无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说罢,蓝濯彦蓦然大笑,笑声长久而清冷。
若不是亲眼看到鲜血染红他的双唇,恐怕无人能够知晓他心中的痛楚。有心无情,即使痛彻心扉也无法释放,唯有以血代情!
“与我合魂吧,与我合魂,我们就可以真的成为一体。如濯天所愿,离开此处,离开风都与蓝凌,忘了过往的一切,你便不再是现在的你,便可再重新来过。”宇文刹道。他已无法再看他如此下去!
“与你合魂,我便是妖了吗?”
蓝濯彦迎风而立,一身烈红凛凛飘扬鼓动,仿佛随时要爆裂开来、粉身碎骨一般!看得宇文刹一阵心旌动荡!回过神时,已猛然将那人紧紧拥在怀中:“如果你想,我会分一些妖力给你。”但你不能就此而去!不能!
“好,合魂,我愿与你合魂。”全身筋骨被那妖箍在怀中按得生疼,蓝濯彦只是轻叹一声,任他抱了,一双眼直直盯了天上那月,凶狠锐利,好像要就此将它射穿!
一夜癫狂,如火如荼。
清晨时分,剩的也不过是帐外几上一只燃尽的残烛。
蓝濯彦叹息一声,欲翻身而起时,竟突然产生了一丝不舍。连他自己也难理解的不舍。仿佛随着身躯移动,悄无声息自密处流淌而出的,并不只是情欲交缠过后的精与血,还夹杂着什么其它,从他心上那道被宇文刹花了彻夜工夫用一柄名为‘情’的匕首划开的裂缝中渗出。汩汨渗出,流失殆尽。好容易滚烫起来的一颗心,在那最后一丝温存消失之时,已经恢复了冷凝与空荡。
他在贪恋什么?一个妖怪的怀抱与温暖吗?还是那一句句犹在耳畔,不断撞击着他的躯壳与心灵的爱语?
人情靠的不是那区区一根情弦,更重要的是一颗心,我看得到,你心中有他……
蓦地,濯天的话再度在耳畔响起,蓝濯彦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无声地,却又是狂乱的大笑!在心中不停地狂笑,笑得几近窒息,待终于平静之时,已是泪流满面。
晨曦过后,太阳却未升起。因为,雨来了。来得既快又猛,来得凄凄惨惨切切,挟带着浓烈的血腥气息,泛滥成灾!
此时宇文刹仍陷在梦魇之中,无法自拔;他虽在梦中,却知道一切,他知道蓝濯彦趁他不备时,对他下了咒术、知道他施咒之后,合了他的唇,还了妖珠与他、知道他起身离去、甚至知道他将那袭红衣留在他的枕畔,却穿去了自己昨夜脱下的那袭白袍……他知道所有,却无法摆脱他的咒术,只能在梦中徒劳地挣扎!
直到,那紫妖突然匆匆破门而入。
“刹!宇文刹!醒醒!快醒醒!”
在听到那声声呼唤时,宇文刹已经转醒,坐起身来胡乱抓住面前紫妖的双肩道:“可恶!我失策了!他——血魂他一定是去寻蓝凌了!我早该想到他并非那般脆弱!我早该想到他舍弃以往宁愿自己是妖一定是为了报仇!”
“刹,你究竟在说些什么?你还没有清醒吗?”
紫翊被晃得天旋地转,仍不知他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干脆狠下心来,重重一拳击中他的腹部,当即将他打倒在榻上。好一会儿,才见他平静下来,重新起身,开口道:“紫翊,我要回风都。”
“回风都?此时?你可是疯了吗?”紫翊瞪了双眼惊呼。
“他独自去找蓝凌报仇了,但他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对手。那老魔怪为了引我现身,必定会对他百般折磨,我必须去找他——”
宇文刹一边着衣,一边急道,说到一半,却被紫翊当场打断:“你明知蓝凌的目的是你还要去送死?你根本不必如此惊慌,蓝凌为保自己的修行,断然不敢伤他性命!”
“不敢伤他性命却会折磨他!紫翊,你之前已经对我说过同样的话,也该知道,我会如何回答!”宇文刹道。
“说过了又如何?我还要再说!你若不去,他至多受些皮肉之苦,你与他都不会死;倘若去了,你面前便只剩死路一条!”紫翊飞身挡了宇文刹的去路吼道。
“他受的苦已经够多。不论如何,我非去不可!”
宇文刹答道,不由分说,硬是闯出门去,不顾紫妖在他背后气急败坏吼叫不止,一纵身融入那腥风血雨之中去了。
风都皇宫莲池
宫中所有的人都已躲入地下避难,偌大的园中,只剩蓝凌。
蓝凌在等,等蓝濯彦自己回到风都,回到他的面前。他分明立在风雨之中,却雨不沾身,衣衫未曾打湿半分,有如神祗一般。
神祗——那些凡人再次如此唤他。因为就在一刻之前,他刚刚施法将风都庇佑在自己的力量之下,任凭风雨飘摇肆虐,城中却连一座茅舍也没毁坏。在天灾之中护佑众生,除了神祗,还有谁能做到?
他就这样等了整整一天,当蓝濯彦终于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却不由一楞——白衣。是白衣,而非红衣。
尽管大雨滂沱,他仍然嗅得出那股附着在衣衫、以及蓝濯彦肌肤之上的妖气;真是想不到啊……他竟与那千年血妖合魂了吗?原来凡人即使有心无情,仍可产生这般眷恋之意?不过好在,他已经没有更多时间去让心中的情愫萌芽。此时的他,仍然不懂何谓情,何谓爱。就是一时心头冲动,也只是本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