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又飞来了另一张椅子,阙不平终于懂得看人脸色,很识相地从大厅堂上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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阙不平办事是出了名的急性子,他上街随便抓了一个算命仙回来,路程仅耗费近一个时辰而已。
没能获得怜儿的青睐,他情绪虽是有点失落,却也没太在意。君子有成人之美,何况都是一家人,肥水不落外人田,他衷心祝福堂哥和怜儿共结连理。
拖着算命仙发软的身子来到大厅堂上,阙不平吆喝着:「大师快快快,给这一对算出嫁娶的好日子来。」
算命仙的老眼儿一花,被人给揪到椅子上坐好,此时,吓飞的魂才一一归位。活了这把岁数,体验到一把老骨头在马匹上快要解体的滋味,真不是老人家该受的。
阙不平倒杯水给算命仙,就等算命仙赶快排定日子。他扬手往算命仙的背脊一击,「啪」地催促,「快算命啊,还发什么愣?」
「咚!」算命仙的身子敲上桌面,一把老骨头不散也得散,突瞪着眼,嘴巴咧到快脱臼的程度,好不容易才勉强发话:「是……」
随即,定眼一瞧——八仙桌前有三位年轻人,这其中一位的面相……
喝!登时,全副精神都来了,「鲜少见到谁有这种命……这年轻人千万不能娶妻!」
算命仙手指着身穿黑色服饰的男子,那五官轮廓俊秀,天生带桃花。「这桃花相虽带来不少人缘,却会因女子的关系而吃不少暗亏,甚至没命……」他赶紧闭上了嘴,不敢再泄漏天机。
又瞧了瞧,他断定这年轻人在十来岁的时候,肯定遭受劫难,若无贵人相助,是活不到今天。往后,若要消灾解厄,他的命中贵人须带足一股天生的正气,否则……
「喝,你鬼扯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桌下的脚抬起,冷念生登时将对面的算命仙给踹飞出去。
「啊!」所有人皆诧然一惊,坐在算命仙身旁的阙不平反应快,一把捞住算命仙的衣襟,没让他跌出厅外。
「老大,你发什么疯?!」
怜儿和阙不凡赶来扶起老人家回座,两人开口一致:「这算命仙跟你有仇么?」
被人剖开陈年旧疤,伤口血淋淋地淌在众人眼前,鲜为人知的污辱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痛!
一股恨意在心里凝聚、发酵,谁往他的痛处踩就倒楣。冷念生可没理会众人的疑惑,阴郁的眼神隐含杀机,他发出冷冽的警告:「我可不管你是老是小,少在我的面前胡说八道,你该算算什么人不能招惹!」
仿佛变个人似的,散发的气势令人不寒而栗。
算命仙止不住浑身发颤,眼看年轻人就是这股烈性子无人能服,除非是他命中的贵人出现,否则……他活不过二十三岁。
为了他好,算命仙坚持说道:「你与六亲无缘,田宅宫虽有万贯财禄,但子女宫无子,年轻人别太铁齿,要慎防身边所出现的女子加害。」
「呵。」冷念生闻言不怒反笑,讥嘲:「一派胡言!老头子以为我要娶妻是不是?」真是天大的笑话!
「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是谁?你现在又是站在谁的地盘?」他鬼混了几年,从不混进女人堆里沾惹一身腥。
哼!当算命仙的话是放屁,冷念生拳头握得「喀喀」作响,若不是看在怜儿也在场的分上,他一定会赏人一顿好打。
老大很不爽地甩头离去,阙不平才赫然想起——
「啊!老大的身边有女人,他救回来的姑娘是风纪延旗下的人。这会儿,消息应该也传到风纪延那小子的耳里,老大会不会为此而惹出一些风波?
「另外,他还有个不肯透露的心上人呢,咱们可不知道对方是什么货色,该如何防止灾祸?」他宁可信其有,算命仙若无几分把握,怎会说出惹来杀机的蠢话?
「依我看来,老大有恩于明月姑娘,她应该不会做出忘恩负义的事。这未来的日子漫长,人生的命运起起落落,谁又能断言会发生什么事呢?」阙不凡可不赞同算命仙的说辞,人的命若是天定,那运气,可就因人的环境而异,会有所变动。
「明月姑娘……」怜儿喃喃自语,「她若是跟着念生哥哥,女人家的名节会招人非议……」娘之前的顾虑,现在变成了她内心的忧。
瞧念生哥哥适才气冲冲地离去,该不会去找明月姑娘了?
算命仙不禁长吁短叹,摇了摇头,「罢了,是我不该多嘴。」年轻人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想起正事,眼前这一对郎才女貌的年轻人喜上眉梢,姻缘浮现,「请两位告知生辰八字,我立刻帮你们挑个好日子。」话才说完,算命仙登时回想适才怒意汹涌的年轻人,那充满暴戾之气的眉宇,似也浮现一道红色喜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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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念生一脚踹开房门,大剌剌地进入并非属于自己的厢房,抬脚将身后的房门踹回。「碰!」
敛了难看的神色,放眼环顾四周,房内的摆设依旧不变,靠窗的桌案上堆迭的书籍整齐。
他上前,指尖轻触斯文人的毛笔、砚台、纸镇,桌面,回忆这房间的主人坐在这里的模样。久未开启的窗扇卡紧,他没动手施力扳开,调离的视线不愿面对窗棂外的另一间厢房,那主人曾在数不清的夜里吹熄烛火,视线透过窗棂的隔纸与他对望着。
他杵在无边的黑夜里碎骂——
一次又一次的抱怨他欠他的债,怨气就像滚雪球似的滚出庞大的债务。
发誓绝不原谅他。
想起他曾经说过的话:「念生,君子报仇、三年不晚。」
哼!该死的斯文人……最好永远都不要回来,他会索讨他欠下的。
斯文人离家之时,什么只字片语都没跟他说,等他风风光光的回宅,带着令人钦羡的锦绣前程,若想跟他炫耀,哼!去慢慢等……他偏偏不回宅院,省得见着讨人厌的官架子和嘴脸。
不过,四年不见,印象中的容貌有没有改变?听说,他将要回来……
他知道他会寄家书回宅给爹娘,而他不想知道他的近况,爹娘也不会在他面前提起。
他与他之间,无形地断绝关系。
站在一面墙之前,重复看着他留下的字画,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有文人的风范。
这幅字画的裱框、防潮等技术都出自于他的手。
冷念生把字画拿下,细看画框的背后有一道锁,锁头非常的精巧细致。这幅字画都没有娘随手写的字有价值,锁什么?呵,他只消两指一弹,震落了锁。心里有丝得意,仿佛弄坏东西就是报复对方,乐得很。
一扫阴霾的脸庞笑得愉快,伸手打开画框的背面夹板,突然入眼的画面令他惊愕的无以复加。迅速从脸上消失的笑颜跃然出现在纸面上,难以置信……画框里竟然藏着一幅他年轻几岁的画像。冷念生傻愣了好久、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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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晚膳时刻才出现在众人的眼前,由于冷念生并非经常回宅院老家,每趟总会和家人一起用膳后才离开。
他没忘自己收留的明月姑娘,经过鼓励与安慰,她走出房门外,正式与家人介绍后,爹、娘和怜儿对她都很友善。
明月到此时才亲眼所见传闻中的冷爷一家人。她难免感到自惭形秽,尤其是用膳时候的话题,总离不开怜儿与阙不凡的婚事,日期就定在三个月后,怜儿将风风光光地出嫁,那新嫁娘的喜悦与羞涩之情表露无遗。然,同是身为女子,却有着天壤的命运。她不禁会羡慕、感慨和自卑……食不知味,勉强吞下碗中飧食,她先行告退。冷念生仅示意春花陪伴在明月的身边,他则继续和家人商讨怜儿的婚礼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