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谢天麟也失败过。十八岁的时候,他失去了旺角的一块地盘;二十二岁的时候,他与温政发生了冲突,曾经一度断了谢家的毒品来源——那时候这一区的毒品,几乎都是从温政的手中流入香港。
然后,二十三岁的时候,他失踪了半年——在这半年里,他没做任何事,没出现在任何场面,也没有任何出入境纪录。这六个月是谢天麟进入谢氏之后最长的空白一段时间。
当然,警方对他的监视不会精细到每天,甚至连月都不到。不过,半年也委实太长了一点——依照谢天麟的繁忙程度,这简直是不可想像的。单飞禁不住好奇,在这段时间里,他到底在做什么?
再接下来的,就到了现在。
现在谢天麟二十四岁零三个月。
他的记录毫无瑕疵——尽管多次被警方怀疑,然而没有一次罪名成立,他看起来那么无辜,就像O记喜欢诬陷好人。
毫无瑕疵的纪录,单飞皱着眉,不过,那是在警方对谢天麟有记载的时间里。
一年前,他想,还没过诉讼期限。
那么,他有了一个龌龊的主意。
希望它有效。
第十九章
依据法医的详细检查报告,半年前还是卢锦辉的女朋友的重案组探员徐燕妮,初步估计那是一宗奸杀案。
死者是一名年纪在二十至二十五岁之间的年轻女子,身材高佻,面目姣好。她的死因是从高空坠落造成的身体多处骨折,以及内脏破裂。
这案子乍看的时候,会给人以自杀的错觉,而在详细验尸时,法医发现她死前曾经遭受过暴力侵犯,而在她的血液中发现少量的迷幻剂的化学成分,鼻孔里有白色的纤维。
这一切都说明了一个事实:这名女子被人以浸满了迷药的手巾捂住口鼻,遭受到了侵犯,然后被带到一幢大厦的顶楼抛下来。
从犯案手法上看来,案犯只是随机在路上狩猎,他的目标可能是任何一个恰好在那个时段里路过的单身女子。也就是准备完毕的临时起意。
这种类型的案子往往会成为悬案,因为临时起意,造成案犯和受害者之间的关联相对淡薄,警方没办法从受害者这里得到足够的资讯。
心理学家分析说,案犯是一名受过良好教育——多半从事医生、律师这种高薪且需要缜密思维的职业——身体相对单薄的青年男子。但是,香港符合条件的男性多不胜数,重案组只好将这个案子暂时放了下来。
老实说,除了坠楼和受害人丧失神志这两点外,这个悬案跟卢锦辉的案子没什么共同点,但只要存在着共同点,那就不能完全排除并案的可能。
单飞的要求虽然上面不赞成,但也不是完全反对。毕竟例行询问一下案发期间谢天麟的行踪,再做一下DNA核对并没有坏处。谁也不能否认谢天麟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思维缜密的青年男子”。
但是他并没有得到搜查令——他的证据不够完整。
这是当然的,单飞想,不是他自夸,但一个早上能够把“共同点”做得足够相像,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谢家有多处豪宅,但谢擎最中意的是一幢靠近海边的豪华别墅。宅子只有三层,造型极为复古,隔着铁门看过去,就好像来到了中世纪的欧洲庄园,就连颜色都是一样地凝重。
“变态!”杨帆低声嘀咕道,对有人会喜欢住在这般压抑的地方而感到惊讶。
他侧过头,想跟同伴交流一下感想,却被两张异常沉重的脸,吓得将到了嘴边的话语吞回去——他见过黑着脸的叶利,但从未见到脸色这么铁青的单飞。
“员警,开门。我们需要谢天麟先生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XXXX年二月十九日的赵丽琴小姐,以及XXXX年一月二十六日O记探员卢锦辉的谋杀案。”单飞对听到车喇叭匆忙走出来的佣人打扮的中年男人说,无法抑制地紧绷着脸。
他很紧张,但并不是为了捏造蹩脚的借口,而是为了即将看到的、无法猜测的场景。
他不知道自己看到的会是一个什么样的谢天麟。
这种既期盼又担忧的紧张,就像有一只爪子在心头狠狠地抓挠,他的心脏猛烈地收缩,生生地刺痛。
听到谢天麟的名字,中年男人愣了一下,迟疑着停下了开门的动作。
“快点!”单飞厉声道,下意识地反应已经凌驾于理智之上。
叶利拍了拍单飞的肩膀,示意他往后站。“O记探员叶利。”他对门后的中年男人出示着自己的证件,“你将被控妨碍警方执法,如果你故意拖延时间,放走嫌疑犯的话。”
很少会有人怀疑叶利这张诚实的脸。
中年男人带着隐忍的紧张,和十分的不情愿迅速打开了大门,“老爷会不高兴,如果你们这些员警……”
“你就跟在我们后面,记得保持安静!”单飞低声,但充满恐吓意味地道,“记住我的话!”
叶利始终认为,单飞去做个小混混能比做员警更有前途——尤其适合收烂帐——但这一次,他默许了这个已经半疯的员警之星的做法,而且他真的相信,单飞已经足够努力地克制自己了。
大厅奢华而整洁,看得出来这里的主人喜欢精致、漂亮而且价格昂贵的东西。
尤其不同于附庸风雅的暴发户,每一件装饰,上至项灯下至地毯,大至沙发、壁画,小到窗帘、流苏,全都选择得古雅而独具匠心。于是,单飞明白了谢天麟为什么会有这般挑剔的口味。
“谢天麟在哪里?”他转向小心翼翼地保持着沉默地中年男人,有点急切地询问道。
整间大厅充满了精致美丽的东西,然而却因缺少人气而显得过分地冷情,哪怕是从东边落地窗涌进来的灿烂阳光,也不能冲淡其间阴森的感觉。
这并不是一个适合住人的地方。
它像一口精致而巨大的棺材。
“我不知道,阿SIR。”中年男人显出一种很不情愿的无奈,他垂下头,似有似无的叹息声,从他埋起脸颊的地方传来。
“你不知道?!”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单飞用古怪的腔调重复着,他握紧了拳头。
“什么事?”头顶传来熟悉的问话声,其间的镇定自若宣示了他的威严——这是他的王国。
单飞慢慢抬起头,最终,他的目光锁定在站在二楼走廊上的挺拔身影上,“谢天麟在哪里?”抛开一切繁琐的伪装,他直接而强硬地问,目光中浮动着根本不想掩饰的敌意。
“你们找天麟?”
不是问句,他只是带着调侃的意味,君王般地低头看着全情戒备的员警,就好像在看一场局势完全一面倒的滑稽戏。
那样的自信,那样的霸道,那样的蔑视,还有那样居高临下地审视品评意味,在犀利逼人的目光中沉浮,谢擎微翘着嘴角,恩赐般地等待着楼下的小员警给他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被这样的目光锁定,并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令人窒息的压力,多过被轻视的愤怒。
当你面对着他的时候,自己都会觉得他的蔑视如此合情合理。因为抑制住因那强悍的霸气而匍匐在他脚下的冲动,并不答易。
谢擎是一个令人忍不住要臣服于他的人。
单飞暗暗地握住拳头。他几乎听到自己骨骼因为巨大的压力而咯咯作响,冷汗濡湿了衬衣的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