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写著『你们逃』!
是念儿的意思,莫非他听见了刚才……
尹大娘心下一揪,如万根针刺入心脏的痛!她呼吸困难的开口:「你的意思是要娘跟爹一起逃走吗?」连儿子都赞成,没有求她别走?
尹玄念点了点头,霎时泛黄的纸张飘落在脚边,一滴又一滴的水落在地上、纸上,血字立刻模糊成一片。
尹玄念抬起苍白的脸来,心慌意乱,清澈的双瞳仔细瞧娘亲忧容满面的痛苦神色,彷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尹大娘马上将脸埋进双掌里哭泣道:「我舍不得丢下你……」矛盾的情绪在心中挣扎,既内疚又无奈啊……
她带在身边二十年的孩子岂是说放就放手不管,从襁褓到学爬、学走、懂事、习字、读书……直到一场意外发生……毁了爱子的未来,她难辞其疚……
母子连心,不须言语即可明了对方心思。尹玄念拉著母亲的衣袖提醒她别难过,他从不介意别人怎样看待他,母亲将他保护的很好。
从小就将他的脸弄得脏兮兮,也告诫过他别让人瞧见他貌似女人的那一面,会有坏人打他的主意--把他抓去卖了。
「都是我这个做爹的对不起你。」如果没有那场意外,他的儿子绝对不只是半个废人!
他算是亲手毁了孩子的未来,让他成了一个哑子,空有满腹文学却不会说话!
尹老头子终於懂得自悔,瞧他干了什麽好事啊?
赌博成性,没赔了夫人,倒是赔了儿子来了;现在不论说什麽都没用,还是逃命要紧!
耐心的等他们母子俩情绪稳定,就没事了。
尹玄念好生自责让娘伤心得不能自己,他不是不懂娘偷偷藏私让他读书习字是为了什麽?
还不是巴望他能够说话,能够求取供名利禄、扬眉吐气。身为父母的,谁不希望能够望子成龙、望女成凤?
然,他只会让娘难过与心伤,娘不知他每回都听见了她的闷声哭泣,瞧见她来不及转身提袖抹去的泪渍,她从不让他见到这麽脆弱的一面,唯有现在……
尹玄念拾起晕成一片粉红的纸,上头有娘亲的泪,是疼惜他的泪……
胸口虽闷,心里却有一道暖流经过,温温的发烫。尹玄念把纸张收进前襟藏好,缓缓的站了起来,不论双亲的意思如何,他该做的是为双亲收拾包袱,让他们的安全无虑。
***
时至半夜三更--
「念儿,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或许真如你爹说所说的--等冷爷发现你是个男儿身,他会让你自由,或者让你在他庄里做事来抵债。」
逃难在即,尹大娘依依不舍对唯一的骨肉交代。瞧尹玄念乖巧的点点头,她咬牙转身离去,丢下相处了二十年的至亲骨肉,选择和没出息的丈夫另谋生路。
尹老头子用了一只千年人参跟隔邻的农家换来一辆马车,满载著贴著大红喜字的礼品匆匆驶离了此地--
独留下一只大木箱在顶上隔板快塌了的屋里。
尹玄念站在门外望著马车早已驶离的方向,孤零零的人--内心好渴望家人别抛弃他……
第二章
翌日
几名壮汉组成的迎亲队伍沿途敲锣打鼓,声势浩荡的前往京城郊外--
冷铁生骑在俊马上,准备迎娶他的新娘回府。当然,他身後跟著一大群吃饱撑著没事干的杂人等来凑热闹--
八成的人都来看戏是吧?
哼!准新郎脸上毫无任何表情,今日是大喜之日,他这张冷脸算是非常好看的了。
其实,他也不用顾虑太多,因为没人敢去看他的冷面孔,除非是哪家人府里的食物快坏掉了,拿来冷铁生的面前晃一下,保证马上结冻成冰,保持新鲜。
如冰雕刻凿的冷面孔乍然见到前方一抹红色的身影站在雪地里,一动也不动的,毫无反应。
冷铁生愈渐逼近才看清那抹红色身影是个新娘?!
不会是他的新娘吧……
脑子才这麽想,反射动作却是大声一喝:「驾!」
跨下骏马加快脚程,不过眨眼功夫,冷铁生即时收紧手中缰绳,庞大的骏马猛喷气,高人一等的冷铁生可是全身散发冷然的气势,一双锐眼瞅著新娘--
一身凤冠霞披的人儿杵在雪地多久了?
瞧她清丽的脸庞冻得快发紫,而他的心里已渐渐酝酿出怒气。她存心让他娶个死人回府是不是?
不敢让人发现双亲已趁半夜离开,尹玄念不得不出此下策,冻在雪地里等人来迎娶。他现在终於知道准新郎的真面目--冷然难看的紧。
尹玄念缓缓的伸出快要冻僵的手,摊开一张纸条给他看。
冷铁生触碰到冰冷的手,心里猛然一颤,她的手毫无温度的冰冷,他大掌紧紧一握,揪皱了纸条连同温暖了准新娘的手--
尹玄念的心跳漏了一拍,清澈的双眸望著他,彼此视线交会,都感到不解……
此时,几名壮汉已将花轿抬来新郎、新娘俩人的身边。
呃,这两人还在眉目传情呢。
一时之间倒是无人敢打扰;无人敢开口请新娘上花轿;无人敢说新娘子抛头露面会不吉利的。
所有人都在瞧这新娘子模样生得美--冷爷的眼光真是『慧眼识英雄』啊。
当家主母比那冷爷旗下所经营的楼、栏、院里的花魁姑娘还要清丽脱俗,难怪冷爷天天去观察人家是不是贤妻良母,会不会偷懒一天不卖粥?
他们的当家主母可没让冷爷失望,她是个坚忍不拔的女性典范,绝对不会抛家弃子--就像命苦的尹大娘一样。
不过,怎没见到他们俩夫妇?
阙不抢在心中纳闷。接著他脸上露出一抹笑--女人家嘛,情绪大。
尹大娘八成是经不起离情依依的苦楚,一定又昏倒在尹老头子身上了。不然当家主母怎会独自一人在外面呢。
尹玄念骤然想起仍握在手中的纸条,上头写著--娶错妻。
依他猜测冷爷看了之後一定会明白意思,然後结束这一场乌龙事件。而他愿意跟他回府去做牛做马来抵债,直到恢复自由之身再踏上寻亲之旅。
他已经想好寻亲的路上盘缠该从何而来,他打算先卖字画维生来存够了一些银两。总之,万万不能跟冷爷借贷,那只会害自己负债累累,利滚利、息加息,他要做牛做马到何年何月才能还清债务?
下场可能是一辈子老死在人家府里……吓!尹玄念心下一惊,猛然抽回手,小心翼翼的摊开纸张,千万别破了,他的命运完全掌握在这张纸条上。
新娘子皱著柳眉,似乎很苦恼的看著手上发黄的纸;冷铁生的冰冷面孔显现出稍纵即逝的错愕。
纸条上写了什麽?
充当媒人婆的阙不抢深感惊讶的说:「冷爷,咱们的当家主母写情书给您呢。」他的铜铃眼瞪得好大,歪斜著头看著新娘子露出吃惊的神色,接著是微恼的抿唇--似乎在责备他。
「嘿嘿……」阙不抢乾笑两声,不好意思,他大字不识几个,根本看不懂发皱又透了水的潮湿黄纸写些什麽,可没办法为冷爷传递情话了。
当家主母千万别怪他,还有在场的这群人也要理解;夫妻之间的情话要关起房门来说,不相干的人不用知道太多,冷爷会害羞的。
果真如此!因为新娘子不怕他,肯乖乖的让他握手心。冷铁生大手抓来那张泛黄的纸,不用看了,随手将纸条藏入衣袖内,纸条上一定写著她矜持开不了口的话--相公,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