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黑--阿青是一副崇拜的表情,却没发现主子的脸色已是很难看。他又接著说:「就连小的帮爷看门四年,依然会害怕爷的威吓……」
阿青的话说完,冷铁生一脸铁青的骂:「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阿青往後一缩,人贴上了门板,吓呆。
「滚开!」冷铁生揪著阿青,然後旋身将门一脚踹上,手一放,管他仆佣今晚要睡哪,大爷要去找娘子。
娘子不在房内,八成是在藏书阁。愈是接近目标,冷铁生满腹牢骚化为满心期待--
每次回宅院来找人,就希望娘子会扑进怀里来表示--『我好想你!』
有吗?
如果有的话,他就不需要瞪著书房门,瞧那屋内烛火晕亮,映出一道影子透窗棂,纤细的人影静止不动,他不知道娘子在书房内做什麽?
看书、练字,还是泼墨画?
猜不出,他的手放在门上,没推门而入--惊觉自己像傻瓜似的处在门外,尚未洗澡呢,赫然想起娘子不爱他从外边所沾惹上身的味道,收回手,握紧成拳,为了他--他变得像什麽了?
情窦初开的小夥子,每天盼望得到心上人的回应,小心翼翼讨好他--
什麽都不怕,就怕娘子不高兴,不愿见他柳眉紧蹙,一把将他推得老远,娘子总是让他感觉像在天边一样遥远,实在没必要再为了一些小事来增加彼此之间的距离,叹了气,冷铁生决定先去冲冷水澡……
回头匆匆一瞥那抹映在窗棂的影子,冷铁生喃喃念道:「玄念……你知道吗,不论你在屋内做什麽,我只希望你会想著我……」
尹玄念手握小楷画笔,凝视画纸上的容颜,和自己有三分相似,称得上是美妇。
岁月不饶人,美妇为了维持生计早已失了笑容,脸上总带著三分愁苦和七分无奈……最大的痛来自於愧疚,忘不了她含泪奔来树下为他解开缠绕的绳索,一串串的泪水滴落在身上的伤口,是炙热的疼……尹玄念仰起螓首深吸一口气,内心压抑的快要窒息,心头闷得发痛--
开口喃喃问著没有解答的疑问:『娘,你在哪?现在过得好吗?是不是还在卖粥?爹有没有戒赌?』
最近夜里常常出现娘在哭泣的梦境,清晨醒来总会难受;不敢睡是为了娘、不想睡是为了等男人回来……
忐忑难安,提笔在纸上空白处题字--悬念。
放下笔,走去开了门,微风扑鼻而来,抬头看著天上一轮明月,思念谁?
亲人在何方?
若要找起,一定像大海捞针,该从何著手?
男人会放过他吗?
没忘自己欠他的债没还清,剩几两?
昔日,有一卖油郎独占花魁的故事流传,书中写道:卖油郎省吃检用三年存了仅仅十两银,就为了和倾心的花魁姑娘共度一宿……
然,他的债该怎麽算?
只凭劳役以三年来算--能挣得一百两吗?
很难。不过,他不愿将两人的亲密行为以议价衡量;因为搁在心里有一份莫名的在乎,沉甸甸的,有多重?
他不知道……就像他不知道一百两抱在手里的感觉,自己可以孓然一身什麽都没有,男人却不可以没有些什麽……
想见他--
已是子时,平常这时候男人应该回来了,没见到人影是还没回宅吗?
发不了话又能问谁?
不愿回房等,顺著蜿蜒小径走往熟悉的地方,来到喜欢的这处小池塘,幽静的令人感到自在。
待冷铁生踅返回藏书阁,书房门已开启,却见不到想见的人影。他逛了屋内一圈确定人真的不在,妈的!滚哪去了?
心头乱糟糟,烦闷透了。冷铁生踹了桌案一脚,乍然一幅图画吸引他的注意,拿起它,一眼即可认出维妙维肖的画像--「这不是玄念的娘吗。」
「悬念……」冷铁生喃喃自语,脸色一沉,原来他脑子想的都是亲人,那麽他算什麽?
气死人……
倔东西思念亲人不会跟他说啊!冷铁生很恼怒的想,霎时又忘了娘子不会说话,就是这点糟糕,害他们俩培养不来深刻的感情,愈想愈生气--那个闷葫芦尽会写些废话来气他,心里的话都不愿意说,搁著能干嘛?
生利息啊!
还是很恼,他冲出门外鬼叫--「玄--念--」简直像月圆之夜的狼嚎--
吼完之後,人没出现,冷铁生的脸色一片黑,猜想八成是滚远了,该不会又去池塘凉亭?
哼哼,大爷鼻孔喷著气,冷的很--
气呼呼的三步并作两步去找人,脑子转著该把那座池塘给填平--那群肥鱼是什麽东西?敢跟他抢男人,真火大!
乾脆用毒死更快,彻底解决娘子搞不好将鱼捞去别处养,若是丢去河里放生,三更半夜,娘子不就跑得更远了?
果真,远远就瞧见一抹白色的身影坐在凉亭之内。冷铁生悄然来到身後,存心吓吓他……
尹玄念只手托腮,视线锁在波光粼粼的水面,偶尔激起一圈圈涟漪,是池中鱼儿游来水面;想起每次来喂食,男人总是安静的坐在旁边位置,冷然的面孔藏不住一丝怨气,恼些什麽?
尔後,他就出门,一天之中,近中午至午夜,没他跟前跟後倒也怡然自得。
实在不愿承认,没了他在一旁纠缠,难免寂寞……
宅院里的人几乎目不识丁,他索性画图来表达,大致上都还勉强能猜透图中意思,可惜他发不出声音,不然可以在宅院教人识字,当起夫子,暗中可以多扣一些账,是一举两得……
如果……如果等他还清债务,想要离开这里踏上寻亲之旅,男人会让他离开吗?
「玄念,记住这句话--我好喜欢你……」脑海响起男人低沉的叮咛,是情话。
面颊一热,不是没感觉,心灵被打动了吗?
扪心自问--除了还债之外,他还给得起什麽?
微恼的站起身来,心里明白都是这张祸水容颜所害,怨自己害人不浅……
有股冲动想敲醒人的脑袋;看他要荒唐到什麽时候才会结束这笔糊涂帐!
『冷爷,看你对我做了什麽好事,你害我除了亲人之外,还去在乎你这蠢男人做什麽!』
尹玄念兀自羞恼,突的--
庞然的压迫感包围身後,在他还来不及反应之际,两条手臂分别捂住他的嘴和扣在他的腰际,一瞬闷入一具胸怀,是谁敢这麽放肆?
喝!尹玄念没乱动,猜想--身後之人是不是冷爷?
可,来人捂住他的嘴,冷爷知他不会说话,何必多此一举?
会是谁?
该不会是宅院里的其他人,难不成见色心起、意图不轨……尹玄念冷静的思考可能性,认为不是冷爷,花容倏地难看,他最恨别人碰他,真是恶心透了!不再多想,自由的手摸到脑後,抽起银簪,出奇不意的往身後猛刺--
冷铁生瞥见银光一闪,立刻出手拦截,赫!倒抽一口气,娘子要谋杀亲夫?!
真狠哪!
没扭断他的手是舍不得伤他,冷铁生要吓人反倒被吓,锐眼一眯,娘子回过头来瞪他,美眸含怒,凶巴巴。
「你把我当成淫贼了?」冷铁生怒意横生的指控。
『呃,你不是吗?』尹玄念张嘴、愕然……
紧绷的身子瞬间松软,手中握著银簪被抢了去,「匡当。」伴随清脆的声响抛上石桌。就著月光,男人的脸色隐约难看,八成是快气炸的模样。
男人冷冷的问:「宅院里,你以为除了我之外,有谁敢对你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