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到无视帝皇尊严冲口驳斥的地步,喜欢到在这分上,还要为他多着想一分的地步。
萧书岚又停了片刻,方道:「总是我坏了他的修为,又屡次伤他害他,照顾他也是应该的。他为我肯舍命,我为他当然也肯舍命。」
柳听竹听得此话,却觉得极不入耳。原来你是为了这才对我好的?一股怨气涌上,便想提高声音叫他,问个清楚。
只听萧书岚又道:「他在这世上也没人照应,我若不再管他,他一人孤零零的更是可怜得紧。」
柳听竹本已站起,听到此言眼前一花,又坐了下来。可怜?原来你对我只是可怜?你日日在我耳边说那些话,都是哄我的?说着开心的?
赵佚道:「那等绝色,实非人间所有,你还嫌弃?」
萧书岚隔了半晌,方才道:「他总是男子,况且……又不是人。我跟他在一起,也只能遁于山林,一般的不见容于世。」一字一顿,说得极慢,仿佛硬挤出来似地。
柳听竹只觉脑中晕晕乎乎,哪里还注意得到这些。他本虚弱,这时更得一手扶住铁栏,方得撑了自己不倒下去。
云里雾里间,只听得赵佚又道:「既然你只是怜他无人照应,不如将他交给朕罢。朕倒极喜他,绝不会亏待他的。」
萧书岚并不回答,赵佚微笑道:「他是灵物,朕怎么舍得伤他呢?你怕世人议论,朕却可护他周全。此次事件,再不会发生了。」
见萧书岚还木着脸毫无反应,又笑道:「你那位凤灵楼的红颜知己呢?难道又将她弃之不顾了?」
萧书岚一惊,冷冷道:「想不到皇上连这个也感兴趣。」
赵佚道:「那倒不是,只是那傻孩子一心记挂着你的伤势,整日里魂不守舍的,朕也无可奈何,才带了他去瞧瞧你。见你有美人在侧温柔呵护照应,他也不必担心得茶饭不思的。」
萧书岚道:「那只是……」
赵佚一笑,截了他的话头道:「江湖中人,本来不拘小节,这也无甚不好的。」
萧书岚血都快涌出脑门了,他怎能说,那只是对方对他一厢情愿,自己正好走到她的地盘上,她亲来接了自己去疗伤?又怎能说,那时自己伤重昏迷,根本不知道那许多?又怎能说,自己一待能行动便匆匆上路寻他,却遇上了皇宫的信使,便跟着入了宫?
见赵佚一双眼睛盯着自己,眼神似笑又非笑,却微有不耐的神色,只得咬了牙道:「不错,萧某也想跟她一处,只是想着听竹,终究不能释怀。」
这一个个字,怕是剜了你的心吧?听竹,听竹,这只是权宜之计,你且忍忍,我会把你从这个牢笼里救出去的。
我想在一起的人,只有你啊。
赵佚笑道:「既然如此,那不如快刀斩乱麻,早日了结。你并非一心一意,又何苦让那傻孩子这般伤心呢。」
萧书岚极微弱地应了一声,道:「皇上说得是。」
赵佚道:「那等他醒后,你便去告诉他,也免生他日夜惦记着你。」
柳听竹只觉得喉间一甜,一股血腥气直冲上来,「哇」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吐了一口又是一口,直喷得衣襟上处处都是斑斑点点的血迹。
萧书岚虽是心神大乱之际,但他耳目何等灵敏,一直注意听着房中动静。知道他在吐血,再也熬忍不住,顾不得什么,一转身便欲奔进,只听赵佚极低极低地笑道:「若你演砸了这出戏,朕就命人把他活活钉死在你面前,让你看上个三天三夜。」
萧书岚停住了脚。他用力按住自己的口,鲜血自指缝中一滴滴地渗了出来。
***
柳听竹悠悠醒来时,只见赵佚负手立在窗前。眼神里顿时漾满恨意,也不顾身体虚弱,挣扎起身,叫道:「你骗我的,你是骗我的!」
赵佚淡淡道:「你若觉得这般想会好受些,那便这般想得了。」
柳听竹嘶声道:「他不是这等人!」
赵佚冷冷地道:「你又不是人,又怎会了解人的想法心性?」
柳听竹怔住,赵佚又道:「你若全心信他,就根本不会有疑惑。你说我骗你?我从没骗过你,是你们在互相欺骗。」
他一拂袖,道:「好好养着,想通的时候,再告诉朕。否则,我锁你一辈子,直到我死的时候,跟我一起走。」
柳听竹慢慢伏倒下来。浓发卷曲着,遮住了他的脸。他的手指痉挛地抓着自己的衣襟,上面还有未干的血块。
柳听竹把沾了血的手指放到唇边,慢慢地吮吸起来。
***
平王是在满室的暗香中醒来的。帷帘未放,洒了一殿的月光,倒映了殿前水波,闪闪烁烁。
哪来的香?香得把人心都化进去了?香得把人的魂都香醉了?
平王左右望去,忽然猛醒,视线投在一墙之隔的内殿里。没错,那股香气,就是那里散发出来的。
平王悄悄起身,提起了一盏灯。他这晚陪赵佚喝酒,喝得大醉,回不了府,赵佚便命人将他安置在自己宫内。这时夜半,酒意一过,却比白日里还清醒。
放轻了步子,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殿门虚掩着,柳听竹本来昏睡,他感觉本就异于常人,顿时醒了过来。虽然殿里一片漆黑,但柳听竹一双眼能在黑暗里视物,立时看得清楚。
「原来是你。」两人同时道。
平王初时那一阵惊异过了,只嘿嘿笑道:「皇兄对你还真是着意,居然就放在这里。是为了你身上这股香?难怪皇兄如此维护你……」
柳听竹坐起了身,道:「维护未必,当众扫了你的面子是真。那又如何,今日可比不得那日,众目睽睽之下你辱我,今日我正好一并讨回来。」
「你?就凭你?你能对本王如何?」
柳听竹轻扬了扬眉,一双眼睛本来灰淡无神,这时略一转动还是一般的流光闪烁,整张脸都鲜亮了起来。
平王只觉那股暗香在殿内流动不散,盈脑喷鼻,不由得道:「实在是天香,不知道是不是国色?」
他举起琉璃灯,灯下只见柳听竹纤细白晰的手腕,从宽大的青袖边缘露了出来,他数日不食,手腕更显纤瘦;一张脸在柔润灯光下只觉白中泛青,却倒另添了分韵致。
柳听竹轻笑道:「不是。」见平王用力吸着那香气,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笑道:「我出不来,你可以进来。」
平王已看到他双脚赤裸,露出一截白腻柔润的小腿。一条乌金锁链锁在脚上,一头拴在铁栏上,不过尺许,他挪动也不过方圆之间。见铜匙插在锁上,伸手拧开,一把将笼门掀开,那铁笼高近天花板,他也顺顺当当地跨进去了。
「王爷把门锁上吧,省得有人来坏了好事。」柳听竹扯了扯身上有些凌乱的衣服,懒懒地靠在铁栏上,双目微饧,仿佛春困未醒。脸上也微微有了些血色。
平王道:「好啊,我倒看看你能玩得出什么花样来。」果真将笼门锁好,柳听竹还是半坐半跪地倚在那里,软软的似一点也不着力似地,那模样着实撩人。
平王朝他走近了些,柳听竹却伸手从他手里把钥匙拿了过来,一手自栏杆缝隙伸了出去,「叮」的一声把那铜匙掷得远远的。
「你干什么?」
柳听竹笑道:「这样才好玩。」
平王来来回回地打量着他,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柳听竹道:「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