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在楚氏还是在他家找着陆晋桀,杨旸一定都知道了,知道另个「楚枫之」的事,知道老头过世的事,所以昨晚才会到楚家墓园找他,才会一点都不过问他的不对劲,那般纵容着他的任性……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老天保佑,千万别出事啊!
惶急地套上衬衫和牛仔裤,楚枫之连扣子都不及扣好便抓着车钥匙冲出房门。
依杨旸的性子绝不会这么简单就善罢罢休,尤其昨晚又看到了他那副死样子,尽管那男人嘴上什么也没说,但心里头一定已经算盘拨得震天响。
旧怨加新仇,这笔帐只怕全算在陆晋桀头上,问题是……
拉开车门窜进驾驶座,楚枫之连安全带也顾不得系上,就猛踩油门冲上车道,车子几乎是飞出坡道跳到了马路上,吓得后头几辆车纷纷急剎,一时间刺耳的煞车声此起彼落。
疾速一路狂飙,楚枫之完全把交通规则抛诸脑后,只在心底不住祈祷着杨旸别意气用事胡乱来。
只因为他想碎尸万段的男人一点也不如外表的阳光正派,陆晋桀可是在道上混过的,骨子里邪佞狠戾的那面自己算领教过了,哪怕说是曾杀人放火都不会觉得意外。
杠上那男人的代价,绝不是平凡如他们能够承担得起。
更何况,他也还不想毁了楚氏。
如果这李代桃僵的秘密公诸于世,首当其冲的就是楚氏核心,那替身势必无法再控大局,群龙无首董事会上虎视眈眈的旁系绝对争得你死我活杀红眼,那些豺狼才不会考虑如此争斗对公司的伤害。
再者消息一曝光,别说公司声誉大受影响,光是背信赔偿之类的官司只怕就打不完,更别提合约作废的损失有多少,连带惨的还有股价,那些票券恐怕跌到废纸一张送人都嫌占位。
油门踩得更大力了些,楚枫之紧握方向盘的手冷到有些发颤,对于经营他虽然是个门外汉,但光按常理想就觉得不妙,楚氏只怕过不了这一关内忧外患。
即使与它再无关系,但那毕竟是老头穷其一生的心血,是老头的骄傲……
再多怨怼再多愤懑,哪怕是再多无法释怀的痛,他也从不曾想断了这份唯一的牵系。
第十章
楚氏大宅,平时上班日倍显冷清的客厅此刻灯火通明,沙发上静静坐着四抹人影,包括理应在公司里的两位男主人。
欠身送上饮料和点心,管家林桑不待陆晋桀示意便悄然转身退离,不仅是基于管家的职业规矩,更因为大厅里的气氛实在沉肃地叫人待不下去。
中午才过不久,通常不到晚上八、九点不会出现的少爷和陆秘书却一反常态地突然返家,两个人都是一脸的凝肃,尤其陆秘书的脸色更是难看。
不一会儿,从老爷过世后就许久不曾造访的柴爷竟也来了,不过表情不若少爷他们那般凝重,一贯笑嘻嘻地和蔼可亲,还跟他闲聊了两句家常,倒是陆秘书不知为何,看到了柴爷后那脸色比刚进门时还要铁青三分。
就在他一头雾水准备着下午茶点时,门铃又响了,这回是那个昨天来访的陌生人。
不是他认人的功夫一流,虽然那男人的外貌举止的确也很出色,但叫他印象如此深刻的理由主要还是因为昨天的事情实在特别--有谁会在深夜十点的时候上门拜访的?遑论人还是他从未见过地陌生。
他还记得少爷跟陆秘书看到人时也是一脸困惑,诡异的是这男人明明就对着少爷说话,却莫名其妙地问:「楚枫之在哪儿?」
一句他完全听不懂的话,少爷和陆秘书却让人进了屋还叫他去休息不用招呼,身为管家这么多年他当然懂得什么是本分,不过好奇心还是让他稍微留意了下动静,似乎谈不到十分钟那奇怪的访客就离开了,只是没想到时隔一天又见到了这男人。
带着满脑子的疑问,管家林桑还是恪守本分地回到自己房间里候传,也吩咐其它人去后头的园子里收拾别靠近主屋,省得撞到不该看不该听的自找麻烦。
二十几坪的大厅里,就剩四个人各自喝着手上的饮品,静悄悄地连天花板上的叶扇声都嫌吵。
「你想怎么样?」
先开口的是始终沉着张脸的陆晋桀,不是他沉不住气,而是平日总啰哩八嗦到他受不了的柴行云这回居然学乌龟缩头,吭也不吭一声,不但连自我介绍都省了,还给他眯眼咂嘴地摆出一副品茗的享受状?
再不开口,他第一个就先被这只老狐狸气死。
「想怎样?我以为我昨天说的够清楚了。」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杨旸也是一派轻松的悠然神色,仿佛浑然不知道自己的收购所为已经让早上的台北股市高潮迭起。
「不过四个百分点而已,紧张什么?再说有我这么捧场,以后日日涨停的话你们应该也能赚不少吧。」
赚?是啊,把公司切着卖人了怎么能不赚?眯了眯眼,陆晋桀越发觉得面前衣冠楚楚的男人有些地方实在像极了自己初识时的恋人,都有着让人气到拳痒的欠扁特质。
「杨先生,争夺楚氏的经营权并非这么容易,就算你收购了散股也还行百分之六十九在楚家手里,单是爷爷留给我和槿之还有柴老的就有四十,所以即使你财力雄厚只怕也很难入主楚氏,这样不计一切代价地买股并不是聪明的做法。」
相较于脾气快要发作的陆晋桀,身为台面上公司负责人的楚悠显然冷静许多。
这男人既然选择用收购的方式而非揭破他替身的身分来替楚枫之出这口气,就表示某种程度上还算是个理智的人,没打算闹的鱼死网破两败俱伤,既是如此就大有转圜的余地,更何况,他从来就没视楚氏为自己的囊中物。
从一开始就是迫于无奈的交易才答应做人替身,而后则是碍于盛情难却才答应楚任瑜在他身故后继续挑起这担子,如今既然知道正牌的继承人还活着,他无论如何都会交出这位子。
「呵……这么有把握吗?」望着杯里黑漆的咖啡,杨旸毫不掩讽意地笑了笑。
有钱人只论利益的无情嘴脸他已看得太多,他才不相信利字当前还会有什么亲族情谊存在。
「『你』真了解『你』那些平空冒出的『叔伯阿姨』们?就这么确定利字诱惑下那些姓楚的不会倒戈?我可以用翻倍的市价去买那关键的百分之九。」戏语调侃着这顶名的替身,杨旸一点也不意外马上射来两道灼欲噬人的视线。
老实说,他并不讨厌这个看起来干干净净没有点市侩气息的「楚枫之」,他甚至可以相信这男人有其不得已的理由,但基于戳一戳人就可以叫某个他非常看不顺眼的浑蛋咬牙切齿,他当然乐得逞点口舌之快,反正也不花什么力气。
「姓杨的,是楚疯子叫你来的吗?有本事干嘛自己不露脸?还是只有躲在人屁股后头时才不是哑巴?」以牙还牙,即使对昔时旧人存了份淡微的愧意,口头上陆晋桀依旧毫不留情。
「晋桀!」不表赞同地皱了皱眉,楚悠覆掌按上身旁的膝头制止着人再口出恶言。
他怎么也忘不了昨天楚枫之乍见他时的落寞表情,尤其当看到陆晋桀如此护他后更是惨淡的可以,才想解释点什么人就突然跑了,害他担足了一整晚的心,到有人上门要人时忧虑更是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