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意识地推开那只手,可那抹语音落下的温柔却再也无法从我的耳里拂去。
——不,杜御飞,别这样看我,别用这样的表情拉我下地狱,我会陷入疯狂,会万劫不复。
我已疯过一次了,心有余悸。隔得越近我就越无法自拔,即使这是你无心也好,别用这种表情看我!
这是一家气氛不错的餐厅,一楼大厅里布置得简约又不失大气,厅内客人大都是朋友亲人相聚,至于情人肯定是在楼上包厢,也有偶尔几对情侣坐在极远处靠窗口位置的。
大厅西北角有架乳白色的钢琴,色泽柔亮,音韵低醇,应该价值不斐。上菜期间的空挡我一直看着那个弹钢琴的年轻男人,五官清秀却没有一丝稚嫩之气,那双在键盘上精灵般飞舞的手纤长而白皙,上下飞动时有种透明幻惑的美感。我对钢琴一窍不通,所知也仅限于电视里常听的那几首曲子。
此刻大厅中飘荡的曲子舒缓流畅,似朋友似恋人互对着款款低语,微合着眼的中性化的脸上,随着曲调变幻似乎流动着一种纯净得近乎忧郁的气质,极是让人心动。
我看着那张脸,不知怎么就叹气气来。若杜御飞真喜欢男人,也该是这种玲珑剔透的美人。
他喜欢美的东西,这从他办公室的布置,卧室的摆设就可以看出来。品味高雅不凡,就像他的人,如此高贵的人是不会喜欢上低级货色的。
我扭回头望他,正与他眼神相对——他正用一种我很熟悉的莫测高深的审视目光盯着我,我一愣,他对我潇洒地一扬眉,噜噜嘴,算是把四目相对的尴尬局面解除,啜口茶:「这家餐厅不仅钢琴不错,菜也很好,不过最值得一试的是他们的甜点。」
菜很不错,不过我最近胃口不好并未多吃。当侍应生彬彬有礼地拿着甜点谱过来时,他更加大力介绍说甜点是这家店的招牌,说是一个法国高级甜点师亲手新鲜调制。
我望着那一行行介绍详尽五花八门看得我眼花缭乱的甜品名目,大多都不认识,有的旁边甚至还有法文注解,顿觉得头晕目眩,随手点了个看着眼熟的,芒果蓝姆酒杏仁慕斯。
等待时间,他闲话问我:「你喜欢吃芒果?」
我敷衍道:「还好。」
十分钟之后,甜品上来,现作现吃,味道应该一流,只是我向来不爱甜食,即使法国大师作品我也只是勉强吃完。心中只是觉得奇怪,想他那样看上去外表冷漠坚硬的人也能毫不皱眉地吃完一碟甜得发腻的东西。
我的表情明显让他看出我的想法,用湿巾细致地擦净嘴,笑道:「偶尔尝尝不同的口味也是件不错的事,至少你能明白别人为什么喜欢它。」
我不由问:「即使你并不喜欢?」
他没答我,过了几分钟却说了句:「今天去我那儿。」
坐在车上一路在想,原来果真如此。他是喜欢尝试新奇事物即使那并不是他兴趣所在,了解别人的想法控制别人的心情,这个人果然是从小受教出来的帝王之范。
那他上我是想了解男人为什么会喜欢男人?就为了他大公子大总裁大帝王无聊的好奇心,而把我拉下深渊,让我疯狂?
我苦笑。知道坐在身边的这个男人或许是比赞比亚人形狼蛛更为危险的生物,但我别无他法。
喜欢他,所以留下来。
***
「你很紧张?」轻喘着皱眉,无奈间他只得打住正要在我身上攻城略地的行为,我的后庭僵硬,不,应该说我全身僵硬,他只好回过头来耐心地做前戏,之前他都是缓慢煽情游刃有余地做着挑逗之举,我也曾以为不怎么喜欢男人的他一定要做足前戏才能勃起,今天看来并非如此。此刻他忍着欲望做戏的动作让我想笑。大概有阵子没找女人了,就不明白他怎会总喜欢让自己捱到这种饥不择食的地步。
但我此时身体僵硬与他做没做足前戏其实关系不大,我是上次吓破了胆。伸手摸摸,额角的那条小疤还没消。我只有把自己的感觉听觉视觉嗅觉封在黑箱里,把自己凶猛的情欲之虎锁在铁笼中——所以此刻我只能无比僵硬地接受他一波一波的爱抚,肌肉紧绷得发痛。
似乎看出我强烈的隐忍,身上的男人极度恶劣地一门心事挑逗起来。
从未想过哪天和他上床做爱也成了一种极端的折磨。他执意要引我发狂,下身动作得越来越用力,我在他勇猛的攻击下,丢盔弃甲终于狂乱,抱住他嘴中乱叫着。杜御飞……杜御飞……颠峰处,极痛也极乐。
第二天差点迟到,刚好赶上时间。倒杯茶,腰痛腿痛那里痛,只能斜斜地坐在转椅上。
「你迟到了一份钟。」桌上话筒里没有任何预警爆出来的声音着实让我从椅上震下,痛得嗤牙咧嘴。嘴里却还得说:「对不起,下次一定不会了。」
一声促狭的笑传来:「我诓你的,你还真老实。」
他居然说笑话。「过来,我有事。」
我进门时,办公室没见人,正奇怪,已听见他的声音从茶水间后面传来,走进去朝里面一探头,他正站在一个封闭式的阳台上。
大老板真好,连办公室也能修成人家三室两厅的套房格局。
他站着,旁边的琉璃桌上放着杯咖啡,他似乎早中晚都有喝咖啡的习惯。
他正微低头看着下面。我顿时明白他先前说我迟到并不是诓我。
这个人,他每天那么早到公司,难道就是为了从这上面监视他的员工早晚出勤?
我壮着胆笑他:「总裁,您要是每天都从这里肉眼监视,那门口的自动监视器很快就要退休了。」
似乎心情不错,意思性地笑了下,示意我走过去。「每天早上从这里看下面的车来车往,众人忙于汲汲营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很有趣?我从三十九层阳台朝底下俯探,只看见车如甲虫人如黑点,一片众生忙碌辛苦之象,有何趣?
大概是他惯于站在高处审视众生,众人忙碌奔波在他眼中会显得有趣而可笑。
怔忡间,他拿了片钥匙给我:「我忘了份报告在书房桌上,九点半的会议,你拿了直接送第三会议室,我叫司机送你。」
我攥着钥匙坐在车内,心情激动,他竟是真的待我与别人稍有不同,即使只有那么一点点我也满足了,不管怎样,他信任我,这是明摆着的事实。
进书房拿了报告,正要出门,巧不巧厅中电话铃大作,几声后转为留言。
「阿御,你怎么这么拼命,这么早就去了公司,你那边才刚过九点吧……」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听上去语气和他很熟稔,应该是朋友。「我这里最近无聊死了,你那边怎么样……哦,对了,上次你说在公司里找到一个有趣的消遣,怎么样啊,要我啊,就把他提到身边让他每天在自己眼皮底下战战兢兢,猫戏老鼠不是很有趣?呵呵,我下周回国,你要来接机啊……」电话里的男人还在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我却加快步子往外走。
这电话与我无关,可我却在听了之后情绪如霜冻骤降,只赶紧拿了表格出门,不愿再多想这些与我毫无关系的事。
赶到公司,会议已开始三十分钟。静默肃穆得几乎无声的会议室里我是一个突兀的闯入者,几十双眼的众目睽睽下从偌大的会议桌尾走到桌头,他的面前,然后又走到桌尾空位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