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闭目睡去,某次不好的经历让我又睁开眼,看了看身边睡得正熟的人,慢慢地侧身、贴近,只手抱住他的腰,另只手搂住他的头,然后极其小心地将脸贴在他的胸口上,他的心跳很平缓结实,一下一下地都经过我脸部的神经传过来,无比真实无比贴近。我安心睡了。
醒来时,我还在床上,并没如我睡之前料想的那样在床下或其他什么地方。他也醒了,双眼望着上方漂亮的琉璃灯饰,长长的睫毛不时眨那么一两下,见我醒来,只晃了眼并不说话。
我轻轻拍了拍他那只搁在我肚皮上的白粽子,那琉璃般的眼珠子望向了我。
「你那时担心死了吧?」
「什么?」他装聋作哑。
我把他那粽子手举高,一翻身整个身体悬在他上方,双手撑在他头两侧,直视他双眼。
「你那时以为我死了吧。」
他不出声。
我头低下一点:「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办?」
「你还没死。」
「设想一下。」我头再低下。只要再一下我就可以触到他的唇了。
「我的脑袋不是用来设想这些的。」他明显不耐地别过头。把我企图低下一寸就能碰触他的唇晾在了半空。
正要打算退却,整个头就被他拉下。触到他凉意渐淡的唇,我便不客气,我们开始激烈地舌尖纠缠,较劲。我当然不是他对手,他吻过很多人,我只和他一个人接吻。
我越发吻得用力,不分头脸地乱吻,他把我扯开,皱眉抗议:「你到底会不会接吻?不会就不要这么激烈。」
我在心里羞耻了一下,嘴里却不松口:「我怎么不会接吻!」
他眯着眼看我气喘心跳了好一会儿,忽然道:「趴下去。」
望着他我没反应。
「你不趴我怎么做。」他一脸理所当然,我突然就不那么乐意了。
「为什么就非要我趴下?」
盯着他随意敞开的睡衣处露出的那片景致极好的锁骨,我咽着口水。
他张大眼,满是惊讶。那种像是冬天烤火夏天吃冰的暖洋洋又凉冰冰的融着些许天真的不可思议的神情让我心痒痒得厉害。
我撑在他头两侧的双臂一松,整个身体作垂体运动,直压在他身上。
我不得不承认,我有乘人之危欺他右手壮烈负伤才会如此色胆大如牛的小人之举。
我手脚麻利地将他单手压在头顶,避开他另外那只受伤的手,开始我的色狼行径。
我觉得我已经很深刻地体会到了「平等」这一词的含义。下床,他是我上司,上床,我和他都是男人。
想着那时工地乍一见他时的表情,我欲潮涌动,一发不可收拾。
我以为我会得手的。我占尽优势。他根本就是妖魔一族。除了避开他那根粽子手,我真的几乎已尽了全力。
「沈练小子,你不仅胆大,还够卑鄙。」他用他那只看似凄惨的粽子手毫不留情地捶我已经被他打得够惨的脸。
我无话可说。我已经尽力了,两只小兽般拼命厮打,结果就是这样。
他用他那粽子手解开我的领带。
我大叫:「杜御飞,我不喜欢SM!」
他眼神既邪气又坏水,脸上还漫着一汪冷笑:「谁要SM你。」
把我绑好,他用他那只没受伤的手再加上那只粽子手,在我脸上脖子上开始又拧又咬……
当晚,我不仅被他打成了猪头,更被他做成了猪头。
***
陈天翔就站在我的旁边。
他昨天和今天都和警方一起参与处理善后事宜。
果然,和我同去的那两名质检技术人员没我这么幸运。死者三人,当时还有一名工头进来休息。尸体早就一团模糊不能辨认,通过仪器测定才能辨认死者身份。
目前暂定为突发工地事故,由起重吊车制造商、保险公司还有日丰的承建商共同按责任承担赔偿。凌风所要承担的只是那两名罹难员工家属的一点抚恤金,除此,无丝毫名誉金钱方面的损失。
但陈天翔透露一个内部消息,虽然警方暂定为意外事故,却发现一些小小疑点,譬如那起重吊车虽年久失修,那擎臂上的巨型螺丝为何会松,那操作机器的人为何突然生病请辞等等,说受了惊吓的理由显然有些僵硬,但毕竟只是猜测,纵贯当时全场意外的可能性极高。不过,理应赔偿的机车制造厂商和保险公司却一致要求彻查事故原因。
「张芯,给那两个员工家属每人一百二十万的安抚费,今天就送去,然后代表公司慰问一下。」桌子前方的男人用精干冷凝的语调吩咐。
一百二十万,对只是基于给普通员工道义上的安抚来说,确实是个不小的数目,如果我也变成其中一员,他或许会出个千来万,甚至更多点,说不定还会亲自安抚我的家人。我知道这个可能性很大,非常大。
如今的我也只能如此想想而已了。
我坐在一个不错的茶店里,喝着用精白润泽的上好瓷器泡出来的香味醉人的优等碧螺春。明明是家古香古色的茶楼,稍带玉色的杯子上的图案却是副现代味很浓的油画。一个半裸上身的女子仰着头,肿胀明显的腹部似乎说明她在承受怀胎十月或者分娩的痛苦。图案不大,但女子痛苦又充满希冀的神情和紧紧蜷住汗珠溢出的指关节异常引人注目。
画师为什么要把这幅画印在茶杯上,提醒人们生命总是伴随着痛苦?我无聊地笑了。
昨晚,夜半。
突然醒来的我毫无防备地对上他异常清醒的双眸。他没睡。
我奇怪,问他怎么不睡,他不语,只默默地看着我。从未被他用如此专著的目光注视过,我的睡意眨眼潮退,手慢慢爬上他的脸,竭力去懂他的那双说话的眼眸。
我没读懂,不过我已不打算读得太懂,我在心里鼓了不下十遍的劲,终于做好准备问白天没来得及问的话。
我要向他摊牌。其实,我完全用不着紧张,因为还没问出口,他就已经回答了我。
沈练,不要太认真。他很认真地对我说。男人之间认真了都难收场。我可以承认昨天若在那里面的是你,我会很伤心很痛心,但伤心又怎样?我还是会照样地结婚生子,照旧过我的生活。
你难道就只有这么一点点在乎我?!难道你就从来都没打算认真过?!
我第一次在他面前失控,对他大吼。夜半无人,寂静无声,容易让人清醒镇定,也更易让人脱下伪装还为真本。
他静静地看着我,眼神的味道又像苦涩又像怜悯,所以我说,太认真不是件好事,现在这样不好吗?我需要你,但我不会爱上你,也请你不要爱上我。
如果已经爱上了呢,我静静地问。
那我只能说抱歉。他真的是一脸诚恳的歉意。
我呆然,人慢慢地静下来了。这也不是最坏的结局。至少他对我不是全没感觉,至少他刚才说过他需要我,至少昨天他为我失控为我伤了自己。
至少……至少……至少他没有像上次那样骗我。我想我还可以继续为自己想出很多个「至少」来。
你为什么现在才跟我说这些?完全静下来时我看着他问。简单的问题,我纯粹只是想问问而已。他却没有先前的那股冷静,目光隐隐焦躁起来,连不善观人晴雨的我都能看出。
他缓缓转过身去,过了几秒才说,因为我不想让你再继续陷下去了。
我只愣了一秒,然后笑了。看着他深沉的高不可攀的背脊我说:本应该觉得你有点残忍,但基于理智公道,我应该谢谢你的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