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骗了我,我从不给骗我的人第二次机会。」短暂的沉吟之后,男子幽幽开口,有些羡慕又有些嫉妒的看了看面前的两个人:「但念在师弟的份上,既然你们也都是男人,我便网开一面,再和你做这笔交易。」稍微等了等,男子见垂眸不语的凤舞阳并无阻拦的意思,慢悠悠地抬臂,将手抵在了笑云舒不躲不闪的胸膛上,食指顶住他心脏的位置,目光一凛:
「成交。现在,你可以死了……」
「……谁说他可以死的?」倏地,淡淡的,一抹与局面格格不入的轻柔反问声缓和了窒息的气氛。睁大眼睛,凤舞阳含笑地望着对峙的两人,好像刚刚从一个无比甜美的梦中恋恋不舍的醒来似的,满眼全是化不开的浓情:「云舒?我刚刚好像做了个梦,梦见你被皇上点为八府巡按,路过泌州城时赶上了诈尸的奇案。然后我们好像要用假死引出犯人,却不料反而被对方所抓,这时你居然不顾自己一品朝官的身份,和犯人谈起了买卖!」
「舞阳?舞阳……这不是梦。」面对玄门高手的咒杀都能慷慨赴死,但听到身后人混乱不堪的言辞却俊颜失色,笑云舒想也不想的转身,紧抓住凤舞阳的窄肩,那映入眼帘的笑容太幸福了,幸福得令他丝毫未觉胸膛被男子的指尖刮得生痛,只因那一刻,那一眼,那一笑,让他的心疼得无暇他顾!
「舞阳!你振作点!这不是梦,是真的,这都是真的啊!」为什么会这样?他认识二十年的凤舞阳永远是那么耀眼那么傲气那么任性那么坚强,笑云舒绝不同意这样的青梅竹马是会在外人面前吓得语无伦次。用梦境来逃避现实的人!
「不是做梦吗?可我听说你为我流泪了,我听有人说你爱我,我没有听到你否认他。」轻眯凤眸,远山眉弯若弦月。端丽的唇角一寸寸勾起,带着几许狡猾,凤舞阳幸福的笑了,笑的气息吹拂到笑云舒的面颊:「记着!这可是你承认了的哦,不是我做梦呢!呵呵……」
「舞阳……」又急又气又想笑,实在不敢相信对方在这种时刻还要摆自己一道,笑云舒正要抗议,却被已经恢复了凛然傲气的凤舞阳霸气地吮住了嘴唇!
「呜呜——」本以为会被趁机吻个天荒地老,但那温软的唇竟只舍得停留一个弹指的瞬息。凤舞阳满足地啄过笑云舒的唇,犹如二十年的苦恋换这一个蜻蜓点水的吻,赚的反而是他自己。既然满足了,就没有遗憾了……捧住笑云舒僵硬的脸,凤舞阳云淡风轻的抱怨道:「算了,官匪勾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懂吗?」
「这种时候你居然还有闲心计较这个?!」瞪眼怪叫着,笑云舒回瞪了凤舞阳~眼,隐隐约约地,这句比平时温和得多的威胁让他特别不安。而下一刻,他的不安应验了——
「谁说他可以死了?我还活着,就不允许你动他!虽然不是很清楚你们之间的前因后果,但说到底你不就是非要一具尸体不可吗?成交!我给你——」冷冷回头,凤舞阳阴狠地扫了看傻的男子一眼,丢下一句傲慢却不叫人生厌的呵斥,毫不拖泥带水的转身,在觉察不妙的笑云舒来得及扯住自己前,猛地发力,一头撞在了潮湿阴寒的坚硬石壁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不——不要——」膝盖一软,笑云舒几乎是用爬的上前接住了凤舞阳后仰而倒的身躯!火把的光太昏暗了,将那白玉般光滑的额头上,理应滚烫鲜艳的血迹照得一团暗红。
「不——不……」你怎么可以如此对我?舞阳!你怎么忍心如此对我,你怎么舍得如此对我?!凤舞阳……凤舞阳——
「他说……他不是很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静静地垂下双臂,男子咀嚼着刚刚直刺入胸中的言语,感觉麻木的心也被那句陌生人的话搅得痛了。冷漠地望着笑云舒,看着对方的俊颜由激动到疯狂,由疯狂到绝望,由绝望到茫然,再由茫然转变为一片苍白,不知为什么,想到隔壁石床上躺着的自己的爱人,男子的唇舌间突然有些发苦。半是嫉妒,半是讽刺地,他一字一顿地反问抱着凤舞阳跌坐在地的年轻巡按:「他说他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那也就是说,这个人就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死,还是会毫不犹豫、毅然决然的选择替你去死了?!」
「……」沉默不语地收紧了双臂,笑云舒没有理会男子的嘲弄,他正在一心一意地试图擦掉怀中人儿额头上的血渍,直到把雪白的里衣袖管擦成了一片绯色,他才停下动作,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自失一笑。
时间地点都不对,可他就是在这一刻,想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一晚……俊俏可人,漂亮得就像观音座下的金童一般的小男孩,穿着明显不合身的、不知从哪个姨娘箱底翻出来的鲜红嫁衣,磕磕绊绊地踏着夕阳闯进了自己简陋的家中,在娘亲与自己惊讶地瞪视下不容商量的坐在了门框上,还挂着泪痕的小脸仰望着自己,露出一抹天真无垢的笑容。
记得那个傍晚,他用稚气的嗓音坚定地告诉自己:「云舒,我来给你做媳妇吧!」
虽然之后在娘的喷笑声里,凤家的人尴尬不已地追上门,将乱打乱踹死活不依的凤大少爷扯回了家去,可是,笑云舒清晰地记得,那一天,在斜阳金红色的余晖下,自己心中听到的回答……
他说他要嫁给他。他说他不嫌弃笑家穷困寒酸,说他愿意一直陪在他身边,吃苦也好,受累也好,他要学先生教的诗词里的连理枝和比翼鸟,一生一世陪着他,不离不弃。
他听到他说要嫁给他……
他听到自己的心里有个声音在回答……
「好……」
那是他们还不懂什么是爱的年纪;那是他们还不懂什么是不可以的,什么是必须放弃的年纪;那是他们不在乎一切伦常,只顺应自己的愿望而执著追求的年纪;那是他们找到了自己喜爱的东西,就会不听劝阻死死抓住朝夕不放的年纪;那是想爱就去爱,不怕受伤,不懂受伤的,最勇敢的年纪……
所以,在那个勇往直前的坦率年纪里,还不懂得如何抑制冲动与本能的他,爱上了他。只是渐渐地,他们长大了,一个明白不是相爱就能够在一起的无奈,另一个,却——
「真是的,七岁看老……舞阳,你的牛脾气看来是一辈子都改不了啦。」思绪飘回到冰冷的石室,揉了揉怀中乌木般漆黑柔顺的秀发,笑云舒终于察觉玄门男子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闷声摆弄一个香炉,此时此刻,诡异虚幻的紫烟像一层薄纱般笼罩了整个墓穴。意识到这大概就是返魂术的奥妙,他顾不得阻止,连忙低头搂紧凤舞阳的身子,混杂着希望与绝望地叠声唤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怎么可能一点效果也没有!」然而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凤舞阳沉沉地倒在笑云舒的怀里,呼唤他的人声音已嘶哑,但被呼唤的人似乎是累了,累得不想再回答了。见状,笑云舒不知所措地抬起头,怨恨地瞪着慌乱的男子,而后者显然比他更为恐惧:「怎么可能会失效!没错的!我明明是按照秘方配出的反魂香啊!之前至少也能成功一会儿的,怎么现在他却连一丝反应都没有!难道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返魂术不可能失效的!我还没来得及用在师弟身上——绝对不能让它失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