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闯怕了,噩梦连连。梦里每回都是黎湛在前面走,他在后面追,却怎么都追不上。黎湛再也不肯为他停留,就这么绝然地离开了。
韩闯不停问自己,为什么要为了黎衡的过错去责怪黎湛?他们是父子,黎衡是黎湛唯一的亲人,为什么他不能体谅?他看着叔叔杀死了自己的母亲,可最后还是为了叔侄之亲割舍了那段仇恨,为什么今天他就不能理解黎湛的偏袒呢?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黎湛对他的感情?他明明就在渴望听到黎湛再说一次“我爱你”,却高傲地抬起头,假装对它不屑一顾。
如果黎湛再说一次,他一定会回答他:我也一样爱你。是的,我也一样爱你,我也爱你!
虽然他笨到现在才发现这个事实,可他总算是发现了,为什么不再给他一个机会呢?
韩闯眼中豆大的泪珠让秦晓顺吓了一跳。
“别哭呀!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啦,找他解释一下,大不了求他回来就是了。”
韩闯摇摇头,越哭越狠,却没有半点声音。
秦晓顺慌了神,手忙脚乱地安慰道:“没事的。我看得出来,他肯定喜欢你,你去求求他,他一定会心软的。”
“没机会了,再也没机会了。”
“有的、有的,一定有的。”
“没有了。”
“一定有的。你好歹试试……”
“他死了!”
此话一出,屋内顿时一片死寂。
第十九章
七个月后,经受了一连串打击的韩家终于在韩闯的努力下恢复了生气。连氏与艾森公司合作的酒店项目,也再次接受了韩家的融资,韩家的“漂白”工程重新启动。
为了表示合作的诚意,连氏负责人连宇乔特地邀请韩闯一起赴国外,与艾森洽谈合作细节。
机场。
“你的头发怎么……”许久不见韩闯,与连宇乔同行的苏沛被吓了一跳。
摸了摸自己头发,韩闯不甚在意地耸耸肩,“不过是白了几根而已,用不着这么惊讶。”
“几根?明明就白了这么多,是身体不好吗?”苏沛是诚恳的,即使他的问题让人有些尴尬。
“苏沛,”连宇乔制止了苏沛泛滥的关怀,意有所指地说:“白头发不一定是身体不好,听说伤心过度也会让人一夜白头的。”
“哪有那么容易伤心过度?”苏沛不满连宇乔的胡说八道,暗暗捏了他一把。
“当然有!”抓住苏沛的手,连宇乔眨了眨眼睛,说:“如果我有什么不测,你一定会伤心得半死,说不定头发就全白了。”
一听这话,韩闯心头一阵抽搐。
“胡说!你好好的,会有什么不测?!”连宇乔的口没遮挡让苏沛的脸瞬间变了颜色。
“开个玩笑,别紧张。”
“哪有人开这种玩笑的!下次不准再说了。”好好的被吓得心惊肉跳,苏沛有些恼。
连宇乔连忙笑着安抚,“知道了,我保证,再也不说了。”
看着情意绵绵的两人,韩闯别开脸,眼中的伤感转瞬即逝。
历经十三个小时的飞行,三人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韩闯入住艾森酒店的豪华套房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洗去一身的疲劳,可惜突然传来的门铃声,却让他不能如愿。
心有不甘地从浴缸里的爬出来,拿了件浴袍穿上,他不耐烦地问:“谁?”
“我是酒店安全处的,听说您遗失了行李……”门外低沉的声音并不是地道的本地腔,听起来倒像国内口音。
“谁说我丢行李了?”打开门,韩闯怒视来人。
锵——就像是有谁抡起一面大锣,在韩闯的耳边重重一敲,震耳欲聋的声音几乎将他的五脏六腑都震得粉碎。
同时被震到的还有门外那人,只见他呆滞了片刻,立马夺路而逃。
“站住!”
韩闯高亢的声音比锣声更甚,那人听到之后,一时间竟不敢动弹。
狠狠将那人拽进房间,韩闯就像喝了数瓶烈酒,面部赤红,头痛欲裂。
这不是真的,这一定不是真的!是幻觉,全部都是幻觉!
韩闯不停警告自己眼前的这个人并不真实,这样的梦境他已经经历过太多次了,每次都是以失望收场。他不能信以为真,韩闯一遍又一遍这么提醒自己,身体抖得像个疟疾病人。
他只是太疲劳了,一定是长时间飞行的缘故。他不是黎湛,他不是……不是……他的头发比黎湛的长,他的皮肤比黎湛的黑,还有,这里是大洋彼岸,就算是黎湛的魂魄也不可能走这么远……只是,他们的眼睛为什么如此相似?连眼中贪恋的光芒,笃深的情谊,都一模一样。
不敢在那张熟悉的脸上停留太久,韩闯摒住呼吸,用力将他的上衣扯开。黑色西服上的扣子不堪一击,纷纷脱落,接下来是白色的衬衣,随着“嘶啦”一声裂成两半。那人没有反抗,仿佛这突如其来的攻击不过是稀疏平常的小事。
平滑紧绷的皮肤,纤韧适度的身体,等同常人的体温……这触感太过真实,这人是确实存在的。这人……
韩闯使出全身的力气,将那人转了个身,抵在他身后的墙壁上。残破的衣料被剥离下来,显出宽厚的背脊,以及左肩上略显苍白的两道疤痕。
长的那道是刀伤,圆的那个是枪伤,每一次都是为他而伤。
伸出手指,细细摩挲着那两块凹凸不平的地方,韩闯的眼眶涩了,却迟迟不见湿润。像是无法容忍那两处碍眼的伤口,他的动作粗暴起来,指下那片坚实的肌理很快被揉搓得发红发热。
这时,一声深深的叹息自那人口中传来。韩闯一怔,立刻从身后搂住那人的腰际,紧紧地贴住他的后背,不知道是担心他挣脱,还是想借此减轻自己身体的颤抖。
时间静止了,房间里流动着两人的呼吸。
良久,韩闯喊了声:“黎湛。”
“是我。”
“黎湛。”
“是我。”
“黎湛……”韩闯的声音越来越小,虚无缥缈得像是来自另外一个时空。
“是我。”黎湛一丝不苟地回应着,不敢怠慢。
“何美琪说你死了。”
“离开你,跟死了差不多。”
黎湛将手掌轻轻覆上腰间的手臂,用力,握紧。
“我以为你死了。”韩闯说。
不过短短几个字,悲伤却像卷着巨浪拍过来,打得两人站立不稳。
黎湛语无伦次起来,“你说不想再见到我,我没想过会再遇上,还以为这里已经够远了……”
“我以为你死了,”韩闯打断了他的话,声音哽咽,“她说你淋了雨,伤口感染了,还弄了个黑相框来装你的照片,我以为……”
天人永隔,这味道他尝过了。行尸走肉一般度过了这地狱般的七个月,愁白了一头乌发,伤心仍是有增无减。如果不是背负着“韩家”这个责任,他只怕……
不想失去他,不能失去他,这种剧痛之后的顿悟,简直是鲜血淋漓,让韩闯再也无法忽视他对黎湛的感情。
好在,这段不堪回首的痛苦过程终于要过去了。无暇责备何美琪的恶毒,韩闯现在满心满肺都是见到黎湛死而复生之后的喜悦。黎湛又实实在在地出现在他的面前,老天爷还是眷顾他的,黎湛回来了!
“呜呜呜……”
低哑的抽泣声漫散开来,刺痛了黎湛的神经。
慢慢转身,将哭得淅里哗啦的韩闯抱进怀里,黎湛第一次痛恨自己的嘴拙,居然完全不知道要如何安慰眼前正在伤心的人。除了抱紧他,还是紧紧抱住他,有太多太多的情绪不敢倾泄而出,害怕惊到怀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