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我不是妖怪。”
“你当然不是妖怪了,你是狐仙。”大红狐望着他呆滞的眸子。“曲柔毕竟是凡胎,她碰到的事情已经超过她所能理解的范围了。”
“我去找她,跟她说明白,是她误会了。”
“你们相处了那么久,她能知道的都知道了,你还能解释出什么道理来?她还要找道士收妖呢,你省省吧,别自讨没趣。”
是啊,他是一只流口水的大笨猪,也是一个讨人厌的傻呼呼胖妖怪,而她因为恐惧不知所措,这才不得不屈服在他的掌控之下,强装笑脸与他周旋,忍气吞声,终于承受不住爆发出来……
是吗?是吗?柔儿的笑容是那么明朗可爱,甚至在了解真相后,她还愿意亲他,为什么?只是因为那个有男人气概的裴迁吗?
他黯然地问道;“我年纪太小,只有臭奶味,没有男人味吧?”
“当然了,你这只娃娃狐狸怎及得上浪荡人间三十年的侠客?”
“大姐,你是不是认识裴迁,要不当初怎会将我变成他的模样?”
“他长得那么英俊,以前路上见了,就记得他的长相了。”大红狐瞧着那弯弦月,愣了半晌,随即用力眨眨长长的睫毛,语气淡然地道;“我们总要多记得一些人的模样,这才好变身办事。”
小白狐没注意到她那片刻的静默,只是一问再问;“柔儿不喜欢我吗?她答应嫁给我的。”
“小弟,你还执迷不悟吗?她都说得那么清楚了,她喜欢那位裴大哥,还要跟他走,她根本就不喜欢你。”
“是了,她只是应付我……”方才她哭诉的一幕一再出现他眼前,圆圆黑眸也渐渐溢满水光,接着,大颗泪珠掉了下来,一滴,两滴,像下雨般滴个不停了。“大姐,呜,我的心好痛,好痛啊。”
“小弟呀,”大红狐的眼眶也湿了。“这是你长大的代价,大姐也不想你伤心难过,可你要成仙,就必须认真修行,不能再玩了。”
“我喜欢柔儿啊,我没有害她,我希望她快乐、平安……”
“唉,你为她做了那么多事,她一句妖怪就全打翻了,你还执着什么?世间情爱就是这样,没有一定的道理。你喜欢她,她不见得会喜欢你,总要你情我愿,这才有好结果。”
“好苦。”心绞,泪流,苦痛不堪。
“你既然尝过了,就知道为人苦,情爱苦,世间皆苦。我们这么努力修行,也是为了抛却尘俗杂念,离苦得乐。”大红狐很难得地正正经经、苦口婆心劝说;“人归人,仙归仙,道不相同,不相为谋。你这回人界走一回,当作是一次苦修,大彻大悟之后,你就能清心了。”
“大姐,你清心了吗?”
“我本来就清心自持,又不像你一头栽了进去,差点救不回来。”
“你没喜欢过任何人吗?”
“没有。”大红狐斩钉截铁地道。
“我拿走你的绣鞋,你不也执意要拿回去?”
“这不同。绣鞋不见了,再缝一双就有。人家怕你,不喜欢你,你再追回来也没用;她的心不在你这儿,你强留她只是让她痛苦。”
“我不要柔儿难过……”可自个儿的泪珠怎么滴个没完没了呀。
“这就是了。你要她好,就让她去吧。小弟,该放手了。”
“呜……我好难受……”小白狐仰头望天,那儿却只有一片黑暗。
“你该回姑儿山了。大姐也是为你好,你心性单纯,只要心无旁骛,认真清修,一定有希望修得正果。”
“呜,城里还有爹娘……还有石家的事业……”
“你叫石伯乐不要执着,不要留恋世间一切,你自己还不是固执得像一块石头。”大红狐又是一叹,仍耐心地道;“那个贪得无餍的杨西坡不是让你拔除实权了吗?龙虎狮豹也学会担起重任了,石家二老注定丧子,你玩够了,也是时候让他们接受应有的命运了。”
“呜呜,大姐,好痛啊……”
泪眼看月,下弦月像一把利刃,不断地刨剜着他的心。
好痛!痛死了啦!他这颗小小的心脏哪能承受如此剧痛!
他再也撑不住,无力地趴倒屋瓦,惨淡淡的月光投射在他的身上,一身白毛也变得惨淡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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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多云,石家院落弥漫着一股郁结的沉重气氛。
“少奶奶,你这边走。”小珠提着灯笼,走在前头,回头幽幽地道;“少爷昏迷三天了,要不是大龙去请你,你都不想回来看少爷吗?”
原来,他已经离开三天了。曲柔用力咬紧唇瓣,克制住泪水。
她也躺了三天,浑浑噩噩,每天昏睡流泪,完全不敢揣测外面发生的事情,娘和大哥大嫂他们也不敢跟她说。
“你们那天吵架了吗?”小娥越说越气。“少奶奶,你怎能说走就走……你知道少爷那么喜欢你,他不能没有你,你好狠心啊!”
就让她承担一切责难吧,曲柔艰困地移动脚步。她将他推入了地狱,而今她也是走在通往自己的地狱之路。
“虽然你负了少爷,可我们四大随从和四大丫鬟觉得,还是得请你回来;说不定少爷听到你喊他,他就醒来了。”小姬怀着希望道。
“到了。”小暑推开房门。
“少奶奶,你回来了……”四大随从守在床前,神情忧愁,一见曲柔到来,个个露出期盼的目光。
“相公他一直在睡觉吗?”曲柔缓缓地走到床前。
“少奶奶,那天晚上你没跟少爷回府,吃过晚饭后,少爷喊头疼,躺到床上就再也没有醒过来……”石大龙拿手背抹去眼角泪水。
“少爷的脉象很弱,喂他吃药全吐了出来。”石大虎含泪道。
“大夫说再这样下去,撑不过七天呀!”石大狮哭道。
“少奶奶,你救救少爷呀!求你快救他啊!”石大豹哀求道。
曲柔坐到床沿,静静地凝视那张死白颜色的娃娃脸。
他还在呼吸,也有心跳,却是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相公,我来了,你听到我在说话吗?”她轻轻地抚摸他的脸,一再地摩挲,触手的冰凉终于让她掉下了眼泪。
那对圆圆的深黝黑眸不再张开看她,更不会朝她绽开呵呵傻笑。
她手指颤抖,揭开他枕头下面的垫褥,那里贴着七片树叶,三片已经枯萎干涸,第四片的叶尖刚转为枯褐色。
这是假的相公啊!还有四天,他就会停止呼吸心跳,让这个叶片变成的躯壳成为真正的死人,结束石伯乐的一生。
“相公……”她心口一痛,明知这是一个没有灵魂的假人,她还是试图抚弄他的胸口,想要看他耐不住搔痒,一跃而起嘻嘻哈哈笑个不停。
抓了又抓,搔了又搔,床上圆滚滚的身躯还是沉寂不动。
她浑身发冷,心痛如绞。没错,他已经走了,被她刺得伤痕累累,伤心欲绝离开了——不,也许他觉悟了,认为她移情别恋,是个不专情的坏姑娘,不值得再喜欢了……
“相公!相公!”她泪如雨下,拿起他冰冷的圆胖手掌,贴在自己的脸颊,不住地厮磨亲吻,想要留住这份最后的亲密感。
“你还哭……”身后传来哭叫声。“我的伯乐孩儿被你害死了!”
“石夫人。”曲柔站起身,含泪望向来人。
石夫人浑圆的身形明显瘦了一圈,神情极为憔悴,她身边的石鉅象亦是愁眉不展,在他们身后还有大夫、杨西坡和几个熟识的掌柜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