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幕开了,外面漆黑一片,初一没有月亮,只有微弱的星光。在侍卫们的侧目中,常俊将朱雀放在一处栏杆上,让他背靠着石柱。
「麻痹是因为被压迫过久,血脉不通。过一会儿就好了。」他微笑着,摸着朱雀披在肩背上的红色长发。「对了,」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凑到朱雀耳边说道:「告诉你哦,我说『结界只认我的命令』是真的,但『这个结界是依靠龙珠的力量形成的』是骗人的。其实不仅仅依靠龙珠的力量,还混合着我的力量。所以,如果我死了,结界也就散了。」
他带着一种恶作剧得逞的表情离开朱雀的耳边,在朱雀的错愕中,一边大笑一边后退,消失在水幕中。
朱雀望着他消失的地方,呆然。他是什么意思?说那些前后矛盾的话目的何在?如果是为了让自己混乱,那他就成功了,现在朱雀已经不知道该相信他说的话中那些可以相信那些不可以相信。甚至连他糟糕的棋艺也在怀疑之列。实力差的人要伪装成实力强很难,可实力强的人要伪装成弱却很容易。
就在朱雀思索的时候,身体麻痹的感觉退去,知觉开始恢复。那可真是痛苦的过程!稍微牵动一下肌肉,就仿佛有无数的针在四肢百骸中乱扎着,无数的蚂蚁在啃着骨头!朱雀一动也不敢动,连大气也不敢出,被疼痛刺激出的泪腺分泌物在眼眶里打着转。他不愿在这里逗留太久,只想赶快离开。
顾不得侍卫们古怪的目光以及身体的刺痛,朱雀从栏杆上跳下来,拖着脚,一瘸一拐地移动。长长的红发从肩膀上掉落,垂在胸前,朱雀忽地想起自己的紫金冠!自常俊把固定用的发簪拔走后,就没有还给他,就是说,滚落的紫金冠现在还留在披香殿里。这可怎么办?如果就这样披着发出去,天不亮就立马成了另一大新闻。
正当朱雀进退两难的时候,忽然听得一声呼唤,这个声音……老天爷!他早就应该做好心理准备--和常俊扯上关系绝对没有好事!
青色头发金色眼睛的男子出现在红发少年面前,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痛苦的表情,可是他把那理解为了另一种疼痛的表现。
「彤……」他向他伸出手去。
「不要碰我!」朱雀尖叫。现在他的身体可经不起任何一点刺激,就算是一根羽毛拂过,对他来说也仿佛是被利刃所伤。「我手脚都麻痹着,疼的厉害。」
朱雀解释着,可听在对方耳朵里可就不那么单纯了。在知道朱雀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情况下,对方自动将麻痹的原因往一个地方推去,因为毕竟有过以前的记录。而且披散的长发和凌乱的衣服也让人浮想联翩。
他展开双臂猛地抓住朱雀的双臂,这个强烈的碰触刺激到了朱雀刚从麻痹中复苏的神经,他挣扎着,惨叫声却淹没在对方的宽阔的胸膛中。脚离开了地面,对方半抱半拉的将他带到了旁边一处僻静的房间,将他按在墙壁上。
「为什么跟他去?」
捏住那细瘦的肩膀,他从齿缝里挤出话来。
就在他为自己上一个过失懊悔的时候,时间并没有因为他的忏悔而停止,他又没能保护住想要保护的人。
「他是天帝,难道我有当面抗旨的余地吗?」
「可是你可以找借口啊,比如身体不适、有要务要处理!我不是早就教过你了吗?」
「天帝召唤,就算爬也要爬去!哪里有生病就可以不理睬的道理!」
「那你不会说传染病吗?!」
「哦!芙蓉殿上没病,灵堂上没病,天帝一传唤就突然得了传染病,会有人相信吗?」
随着对方的嗓门抬高,他也跟着把音量放大。
这条软不拉几滑不溜丢的绿泥鳅有什么资格来对他大吼大叫?有本事,当面对着天帝老爹吼去呀!当面唯唯诺诺,大气不敢出,还千交代万交代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冷静冷静再冷静,出了什么问题就只会反省自身,从不思考对方是否也有错!
「你听好了!天帝只是找我下下棋,说说话,就怎么简单!如果你真的关心我,就问问我在想什么!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你问过我吗?你就会像老母鶏那样用翅膀把我挡来挡去,这个不可以干,那个不可以做,你以为这样就是在保护我吗?!大错特错--!」
正发泄着不满的红发少年突然噤声,因为对方突然将他拥住并将嘴牢牢地封住了他的唇。
他怎么可以突然这么做?朱雀瞪大了眼睛,努力想要推开他,却丝毫动弹不得,只能在喉咙里发出不成声的抗议。
「……唔……不……」
拒绝的话语却给了对方舌头侵入的机会,缠上了他因为恐慌而僵硬的舌头。
有着金色眼睛的男人从各个不同的角度吸吮那片柔软,迟迟不愿离开。
不是没有想过把他戴着擒心锁的指头砍下来,只是因为不忍让他从此有了残缺;不是没有想过让他真正成为自己的人,只是因为不忍夺去他的自由;而且如果真的这么做了,谁能保证七百年前的那一幕不会再度上演呢?
可是难道将他收拢在自己的荫蔽下就算是给了他自由吗?不过是一个没有具体形状的巨大鸟笼而已。就算鸟笼大的像房子像高山,它也依然是笼子,本质上没有任何改变。
如果自己能再坚强一点,把顾虑再抛开一点,也许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在朱雀即将缺氧时,他终于放开朱雀的唇,将那娇小的躯体紧紧拥住。
「彤,你相信我吗?」他抚摩着那红宝石瀑布般的长发,「我不知道我要做的事是对是错,也不知道是否能成功,惟有尽力一试。如果你不相信我,现在就杀了我。」怀中娇小的躯体僵硬了,「杀了我,彤,在我伤害你以前杀了我。」
天啊,他只希望七百年前的事不会重演。
第十三章
「你要娶妻了?」
「是的。」
「……恭喜。」
说了这一句后,朱雀转身离去。
一瞬间,天塌地陷。
脚下空了,没关系,他是飞禽,而飞禽就算是普通的麻雀也会飞翔,不会因为突然失去立足之处而摔死。眼前黑了,没关系,飞禽辨别方向除了依靠太阳外,还可以依靠星光和大地的磁场。
可是天没有了,也就没有了太阳,地没有了,也就没有了磁场。什么都没有,飞翔所依靠的气流也消失了。悬空,坠落,黑暗无边……
好暗,微弱的光线中四周的景物是如此朦胧,轮廓也模糊不清,几乎无法分辨四周都有些什么。个子娇小的红发少年抬起双手,四下摸索着,小心翼翼地前进。
这里是哪里?为什么这么暗?别人呢?天寒呢?井宿鬼宿柳宿星宿张宿翼宿轸宿呢?都到哪里去了?怎么只有自己一个?奇怪,自己怎么会在这里的?……
不远处突然出现了一个白影,隐约是个人形。心中一喜,急忙奔去。越接近,越可以清楚地分别出对方的模样:修长匀称的体型,亭亭玉立;藏在衣袖中的双手交握在身前,荷衣欲动,若飞若扬;灿烂的金色发丝泛着淡淡光晕,蛾眉深蹙,眼眸凝定,欲语还休。
凤凰!彩凤丹莹?他不是在披香殿吗?怎么出现在这里?
红发少年在他身前两步远的地方停住了,抬起手,试探性地探去,却在一步远的地方遇到障碍,再无法前进。张开手掌,贴在那看不到障碍物上,缓缓移动,那障碍物平滑如镜。丹莹微微抬起眼睑,视线缠上了红发少年,如利剑般穿透那透明的墙,穿透他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