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做什么噩梦吗?
正疑惑间,却见紧阖的眼睑下泪珠滚滚而出,顺着眼角一直滑到枕头上……
***
紧闭的窗扉被扣响了,传来熟悉的暗号。
『有什么事就快说吧。』
来向自己报告有什么用,呆在这里,他什么都做不了。胡思乱想,反而心烦,知道不如不知道。
『舅舅。』
那不是翼宿,而是孔雀明!
他急忙扑过去,可是窗扉紧闭,严丝密缝,根本没有一点空隙可以让他看到外面。他只能贴在窗板上,尽量拉今自己和外面的距离。
『明!明!是你吗?』
『是我,舅舅。』
正高兴间,又担心起来。
『你来,羽盈是知道的吗?』
『不,娘不知道。我是跟着翼宿偷跑来的。』
『那你快走吧,让他发现就不好了。』
『没关系,就一会娘发现不了的。我想和你说说话……上次宇风来信说,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可惜对方是龙族……所以……』
他静静地听着,呼吸也不敢大力,怕发出声音干扰了孔雀的说话声,既然见不到面,能听听声音也是好的……
眼眶处发热,鼻子里酸酸的。他多么想再见他一面,可是羽盈不许他出这谈云阁,也不许任何人来探望,这是对他背叛的处罚。
明和宇风都是他的孩子啊,宇风在龙族那边当人质,也就罢了,可为什么连明也不许他见呢?他想见他啊……
巨大的孔雀在飞翔,翎毛闪耀着眩目的光芒,愤怒似的所有的羽毛都竖了起来,可是他坠落下来,掉在地上,不再动弹……
不要,不要,不要!
一切就发生在他眼前,他想要过去,可是手脚似乎被束缚住了,移动不了半步。
不要啊--!
***
一直昏睡的少年猛地坐了起来,发出刺耳的尖叫,双手拼命往前伸着,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东西。天寒急忙抱住他。
「彤!没事了!什么事都没有!那不过是做梦!只是做梦而已!」
少年挣扎着,对抱住自己的男人又打又咬。天寒不理会,只是抱住他不松手,同时轻抚着他的背,就像在安慰一只小猫般。
良久,也许是累,朱雀静了下来,往后就倒,摔进床铺,再次沉沉睡去,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彤!你怎么了?」天寒吓了一跳。
「没事的,殿下。星君只是因为药物而睡着了。」太医从旁解释,「再服几次药,好好调理一番就会恢复了。」
听了太医的解释,天寒安下心来,轻轻摆正朱雀的手脚,然后小心地为他掖好了被子。
沈睡中的朱雀,呼吸已渐渐平稳而有力,不若方才的微弱,这时天寒才确信药已开始生效,眼前的少年也已经脱离了危险。小巧玲珑的身体陷在被子里,显得更娇小了。天寒仔细地看着他,无论细看多少次,都找不出他和凤凰的相似之处。虽然他们的美丽都是绝世的,不相上下,却是完全不同的风格。
凤凰的美丽,是端庄又华贵,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肌,以秋水为姿,以诗词为心。
而朱雀的美丽,是妩媚又妖娆,以虹为貌,以水为声,以日为神,以雾为态,以剑为骨,以朝阳为肌,以熔岩为姿,以歌赋为心。
天寒平日最喜读书。
《山海经·海内经》曰:「有五彩之鸟,飞蔽一乡,名曰翳鸟。」
《离骚》:「驷玉虬以乘兮;溘埃风余上征……吾令翳飞腾兮,继之以日夜。」
「翳」就是凤凰的别名。
这些是原先就读过的,但数年前看到的记载则让他一下就呆掉了,如雷轰顶。也不知道过了过久,他清醒,开始大笑,有茅塞顿开之感。他一直为自己摇摆不定的心而痛苦:既然早已经认定凤凰是自己唯一所爱,为何在朱雀彤出现后就动摇了起来?现在才发现,这动摇最正常不过,自己并没有负任何人。
快好起来吧。天寒抚摩着那鲜红的发丝,在心中默祷。我不会再迷惑了,你想要的,我能给的,我都会给,不能给的,我也会努力给你,所以,快点好起来吧……
那放蛇下毒之人是万万不能放过!他霍地站起来,大踏步向外走去。一定要查出毒蛇的来源!
*****
中秋已过,天气凉的厉害。
即使是室内,被窝内与被窝外也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一边是几乎可以让血液凝固的冰冷,另一边则是几乎可以让身心都融化的温暖。整个身体被柔软所包围着,只把头露在外面,好保证呼吸,可是那样脸就冻的发疼,于是下意识地往下缩,钻啊钻,直到整个人都移动位置,横了过来。腿一伸,就伸出了床沿,被子掉了下来。这下惨了!暖和的被窝出现了一个大缺口,冷气呼呼地往里面灌!急忙勾脚,勾住被子缩回来,一压,重新成了一个完整的被窝。
好温暖啊。睡意再度袭来,意识又模糊了。
就在这个时候,隔着被子似乎有什么摩擦着自己的脖子和肩膀,拱动着似乎想要钻进来。于是翻个身,抬手把头顶上的被子掀开一角,光线都还没进来,一颗脑袋就不客气地抢先了,蹭着他的脸,爪子爬爬,乌拉一下就滑了进来,贴着他的胸口,团身伏下,开始发出闷闷地咕噜声。
白虎那个家伙!居然变得像猫一样小来侵占他的被窝?有的时候他真怀疑他不是老虎而只是一只白色的大猫而已。
话说回来,自从自己被毒蛇咬伤倒下,白虎就没再用人型出现在过自己面前。每次来,都是用这种形象和方式,钻进来,挨着自己躺下,有的时候还可以听到他在被子里添爪子的声音。舔舔舔,然后在耳朵后一挠,再舔再挠,还舔还挠,就是不和自己说一句话。
白虎第一次钻进来的时候,朱雀很愤怒:真不敢相信!这个用下半身思考的家伙居然连自己生病的时候也不愿意放过!
但是出乎他的意料,白虎什么都没做,只是就这么挨着他躺下来,舔舔爪子,咕噜一阵,然后就离去了。这可真不像他的作风!简直就像是不敢面对自己似的。
而这一次也不例外,不久白虎就蠕动着探头,想要离去,朱雀急忙伸手抱住他的腰。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每次他来朱雀都很担心,好歹这里是天寒的祥隆宫,天寒随时都可能出现,如果一不小心让他看到了,那可真是尴尬万分的情况。可白虎呢,悠哉的简直不象话!
白色「大猫」爪子扒在枕头上,坚决不屈服,朱雀怎么也无法把他重新拉回被窝里,于是便陷入了长久的拉锯战。枕头被窝因两人的动作而乱成一团。
突然门响,朱雀吓了一跳,手下一松,白虎死命逃窜,呼啦一下消失不见。
「唉,怎么睡个觉也不安稳。」
天寒出现在床前,看着乱七八糟的被铺无奈地苦笑。朱雀不好意思地往里缩了缩,把几乎已经不能称之为「被窝」的被子边角往里拉,想要让它恢复原状,可惜除了显示出被子主人的心虚外,一点效果也没有。
「吃药了。」
天寒端着汤药在床沿坐下,他用调羹搅拌着深褐色的汤药,使滚烫的药水变的可以入口。舀了一勺,正要送到朱雀嘴边,却听朱雀说道:「我自己来,把碗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