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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知返抵家门,牵挂的人儿没乖乖待在两人的院落,找遍府内亦无踪影,而她的贴身丫鬟跟着失踪,府里的马车和马车夫也连带消失。

  他臭黑着脸,再次翻身上马,先往城南刀家铁铺和打铁场子奔去,没找着人,

  随即又掉头往东门道的绣坊而来。

  他策马进巷道,见绣坊门前似出了什么事,人群刚散的景状,跟着瞥见妻子立在那儿,心一凛,连忙下马定近,紧接而来的便是锦绣响亮亮的哭嚷,全传进他耳见自家姑爷如托塔天王般矗立在身后,还铁着一张脸,锦绣忽地不哭不号了,泪珠凝在眼眶里不敢掉,她今儿个被连着好几吓,看来是有些过头了。



  慕娉婷先是咬咬唇,多少显露出心虚,可依她沉静的性子,最后仍眉睫略扬,对上丈夫异辉乱窜的黝目,硬着头皮道;“我没有跌……思,没有全部跌倒。”她算是“跌一半”而已。正张唇要说,忽见丈夫跨步过来,她一怔,双肘便被他有力的大手稳稳托握住。

  以为要先讨来一顿责难,她已想好要如何应对,却见他眉字染开忧色,眼尾与嘴角的细纹似乎莫可奈何地又深浓了些,害她欲辩已忘言,内疚感在瞬间翻涨好几倍,爬满她的心。

  “义天,我没事,真的。”她用力点头加强保证,菱唇温柔勾勒,颊边淡晕。

  不想多提方才的骚动和意外,只轻描淡写道:“我没留神底下脚步,但一位好姑娘及时托住我,我没摔着。噢,对了,那位姑娘她——”

  心想自己该再一次郑重地谢谢人家,她抬起柳眉往前张望,没瞧见那位劲装姑娘,略感懊恼地蹙眉,螓首忽地往后一侧,那抹裹着月牙披风的苗条身影便静伫在绣坊的外墙下。

  那姑娘清丽面容淡淡浮笑,一手随意地按在腰间短剑,细长凤眼眨了眨。



  慕娉婷对着恩人露齿一笑,正欲迎向前去,丈夫双手却不放开,不仅未放,力道还紧了紧。

  “义天,我说的就是这位姑娘!”慕娉婷话音陡息,因感觉到身旁男人古怪的反应。

  疑惑如迷雾笼罩而下,她眉心稍折,瞧瞧那劲装模样的姑娘,又回眸看看丈夫,前者神情自若,而后者眉目沉肃。

  “义天,你识得人家?原来这姑娘是你江湖上的友人啊!”两人似是旧识,但 ……好像哪儿不太对劲……她看不太懂。

  “不是。”刀义天答得极干脆,黑瞳仍沉沉锁住对方。

  闻言,慕娉婷愣了愣。便在此际,那姑娘举步定近,终于出声!

  “我是你家相公没能过门的妻子。”

  嗄?!

  慕娉婷杏眼圆瞪,愣得加倍严重,脚步忽而踉跄,往后倒入丈夫的臂弯里。

  究竟是怎么回事引这会儿,她全然看不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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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姓白。白霜月。西塞“白家寨”寨主之女。

  刀老门主年轻闯荡江湖时,与“白家寨”结缘极深,后双方各有子女,便结下这门儿女亲家,当时白霜月尚在襁褓,而刀义天也才十二。

  既是如此,又为何迎她入门?

  不懂。

  慕娉婷着实不懂,但心口的疼痛又起,这般的疼法,以往曾有过几回,最严重便是她上东城门外大广场观看蹴鞠赛,结果在场边晕厥过去的那一次。

  她一直不愿深想,不愿揭开心底的疑惑,一直告诉自己,人不能太贪,得珍惜所拥有的。

  她想珍惜丈夫,用一辈子的心思去珍惜,即便他们之间永远不会有李贵和田凤儿那般的痴缠,不会如恩海与击玉那样的爱恋,即便他们当中仅有一个爱着另一个,即便他们……蓦地,她想笑了,因顿时明白那困扰着她许久的心痛,究竟何故。

  她也是该笑的。她竟是在成亲几年、孩子即要临盆之际,才知晓自己对丈夫原已情根深种。

  不单仅是感激,亦非责任问题,她不为父母之命而爱上他,更不是因媒妁之言而对他倾心。爱了他,心底有他,就只为他这样的男子,值得她芳心寄付。

  因为付出直?心情意,所以渴求他在情感上的同等回报,又因求不得,而郁结于心。

  所以心痛啊心痛……毕竟,她还是贪得无厌,要他的人,也要他的心。

  软而略凉的手心捂着脸容,她无声笑着,鼻腔和眼眸有些发酸。她不爱那种感觉,费劲儿和那股酸意拉扯着,不教它坐大。

  月已中天,洒落一地轻和的皎光,青石板地似泛银波,院落的小厅里敞着窗,晚风温婉,有情又似无意地与月光同游。

  房中只慕娉婷独坐,贴身丫头今夜早早就被她遣退。锦绣向来挺懂得察言观色之道,见主子脸色前所未见的冷凝,哪里还敢多话,连厨房送来的补汤也不敢强要她喝,噤着声乖乖离开。

  至于刀义天则尚在议事厅处理事务。或者,也正跟今日随着他们夫妻二人回刀家、拜见刀老门主和刀母的白霜月密密私语。意识到喉中涌出醋意,手心底下的唇一弯,慕娉婷又无声笑了。

  熟悉的脚步声来到屋前,下一刻,门被推开,那人跨入,门又被带上。

  慕娉婷动也没动,亦不出声,直到那人来到身旁,厚掌固执地握住她捂脸的一双柔荑,以坚定的、不由分说的力道拉下。他双掌包住她的手,目光锐利地盯着她微红的巧鼻和淡泛红丝的水眸。

  “想什么?”刀义天低问,左胸紧绷得难受。

  慕娉婷幽幽凝望他片刻后,秋水雾瞳又缓缓移向桌面上两块半圆形的羊脂玉。

  其中一块是她先前替他收在漆木盒中的,另一块则是今日白霜月从怀里掏出交由她的,如今两个半圆合而为一,上头的纹理走成一圈圆,终得圆满。

  刀义天随着她的视线瞥去,五官看不出喜怒。

  “玉佩的事……我问过你的。为什么当时不说,要瞒着我?”问话时,她嗓音仍一贯轻柔,没有质问的味道,像是细思再细思、斟酌再斟酌,却仍遍寻不着答案,只得求助于他。

  事到如今,她也才知晓羊脂玉的意涵。男一半,女一半,是刀、白两家儿女的订亲信物。只是教她迷惑难明的是,白霜月为何要把另一半的玉给了她?趁着她兀自发愣之际,下容二话地塞进她手里。

  峻毅的男性面庞被屋中灯火分割出阴暗,刀义天抿抿宽薄的紫唇,沉声道:“我已迎你入门,你是我的妻,刀、白两家的婚事早已作罢,还需要说什么?”

  慕娉婷方寸微拧。

  “……你们也是父母之命,双方长辈彼此认定,还交换过信物,哪里能当儿戏?当初娘何需请王媒婆替你另寻一门亲?我瞧那位白家姑娘人品、谈吐都好,又识武,英姿飒爽,真真是在江湖上闯荡的侠女,配你恰好不错!”落入他粗掌包合的小手蓦地一痛,她陡地醒悟过来。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会因心中嫉妒、满腔醋劲,而对丈夫说出如此不得体的话。她这是在对他勒索感情吗?再这么下去,她要瞧不起自己了。

  她不喊疼亦不试着挣脱,仅是迷蒙瞅着他忽转阴沉的神情,如花的嘴角还淡翘着,似笑非笑,揉着近乎无奈的神气。

  他不喜爱她此刻的模样,眸底明明写着忧伤,却不吵不闹,语气柔静不变,尚噙着一抹让人心痛的浅弧。堵在他胸臆间的郁闷瞬间剧涨,险些无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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