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哥!」顾不得贺靖的吩咐,龙观澜追了几步。
贺靖听出他声音里难得的慌乱,一颗心顿时悬得老高。难不成龙呆子听出他话中的意思?自己该阻止,还是该听听他说什么……
还没拟好主意,便听龙观澜有些激动地说道——
「大哥,封姑娘还在下头啊!」
贺靖完全忘了被他推到涧底的封楚楚了!
「……」在对方没看见的地方沉下脸,贺靖在心里骂了句粗话后才转过身,阴沉地道:「你没说我还真的忘了。」
原来在我说出真正心里话的时候,你心里想的都是封楚楚吗?好极了,这笔帐我记在心上了。
走回山涧边,龙观澜看着贺敬极臭的脸色,忍不住问:「大哥,你心情不好吗?」
「没这回事,我心情好极了。」弯唇一笑,露出森森白牙。
龙观澜登时感到寒毛直竖,总觉得……自己似乎在无意中惹怒了贺靖,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啊!
正想着,一双苍白的手便自涧底攀上——
「搞什么嘛!死贺靖、臭贺靖,等本姑娘爬上去之后,定要扒了你的皮!」好不容易自涧底爬上来的封楚楚边咒骂着,边抬起脸。
一抬头,便看见贺靖和蔼到令人不寒而栗的笑脸。「扒了我的皮?这似乎是件攸关性命的大事。那么为了保命,我看我还是再把封姑娘推下去好了。」
「哇啊啊——你、不准你再推我!」手攀再压上、身子挂在崖下的封楚楚大叫:「我爬上来是要叫你们下去的!」
「下去作啥?」
「因为我找到你刚才说的那个人了啊!」
「吓?」为什么每回他胡乱说话的事都会成真?
原来封楚楚被推下山涧后,便落在贺靖已观察好的平台上头。
那平台上长满初夏茂盛的绿草,不高不低的,刚好摔不伤人。封楚楚掉下去后,左张右望的就是没看到贺靖说的人,她扯扯覆在崖壁上的藤蔓,才想着要不要攀着藤蔓爬上去时,却发现大片藤萝后头是一个陷进去的凹洞,里头躺着一个血人,也不知是死是活。
他们二人随着封楚楚来到山洞前,果然看见有个人倒在里边,龙观澜一探他鼻息,已是出气多、入气少,加上他背上横七竖八的伤痕,几乎能断定已是回天乏术了。
「怎么办?」封楚楚问。
「看来内情不简单啊。」
贺靖微勾唇角,随即将一掌贴在男人后背、一手按他膻中,两股气流自外而内缓缓传入。
隔了半晌,男人睁开眼睛,凭着贺靖渡给他的真气,他使尽力气,双眼几乎都给瞪凸了,断断续续地说道:「武……林大会……药……西……小心……」话音至此而歇,男人半睁着眼,就这样死了。
贺靖又试了试,最后双手一摊。「没救了。」
「他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啊?」封楚楚歪着头问。「是不是武林大会有关?」
「嗯,可是后面那些话就不知道在说什么了。」贺靖微攒眉头,「伤痕细小而深,看来是匕首割的,江湖上有哪个派哪个人是用匕首的?」
「还有这里。」龙观澜指指男人的脸。「两颊凹陷、双唇干裂,看来已被丢弃在此处几天,没有食物饮水,直到今日才死的。」
「那就算咱们现在去追,也追不到凶手啦。」贺靖叹口气,也不管封楚楚在场,便去扯男人的衣服。
封楚楚羞得立即捣住眼睛,大叫:「贺靖,我好歹是个女孩子!」
「看不出来啊。」贺靖没好气地回嘴:「有哪个黄花大闺女敢跟两个男人走在一道?我还怀疑你是男扮女装呢!」
「贺靖,你!」封楚楚大怒,手一松又看见男人赤裸的胸膛,忙又捂住眼,只能自唇间不断吐出怒骂。
贺靖懒得与她多说,手不停地摸索着,最后,在几乎将男人的衣服都扒光的时候,他总算看见他里衣边还有个夹层,手一撕便自里头掏出一封信。
「是给人送信的吗?偏偏看不出身分……难不成他是因为这封信才惨遭毒手?」贺靖瞧瞧那封信,「霍清毓?是安阳霍门大弟子。」
「那咱们是否要将这封信送去?」龙观澜问。
「给他送去?才不。」贺靖站起身,「若是送去了,不就要被当成杀人凶手?依我看,干脆咱们拆开这信,若没啥要紧事,就把信撕了吧。」
说着还真要去拆信,龙观澜连忙出声:「大哥,这么做不妥!」
「哦?」
「这不合道义的。」龙观澜摇摇头,「不如咱们先往洞庭去吧,霍大侠应该也会去武林大会,到时候再见机行事,如何?」
「……好吧。」贺靖想了想,点点头将信重又收进怀里。「我听你这一回。」偶尔卖个乖,才能得到好处的。
果见龙观澜微微一笑,对他听进劝阻感到很开心。
细细品味着那个温雅和煦的笑容,贺靖道:「那么,时候不早了,把他就地掩埋一下,咱们快点赶到洞庭,看能不能在武林大会开始前找到线索吧。」
药、西、匕首、给霍清毓的信,这数者之间,究竟有何关联?
看来,武林大会是越来越好玩了!
***
秋七月,雨季初过,晚霞映着江面,一片波光粼粼。紫云翻着橙光,几点宿鸟掠过;江上,几片去棹归帆背着斜阳,再不久,暮云已收,星河鹭起,用过晚膳的龙观澜走出船舱,唇畔带笑地吹着晚风。
自从在长安城外的山涧发现那具无名尸后,他与贺靖、封楚楚三人又一路往南,并在宜昌雇了艘船,循着长江往洞庭而去。
一路上,贺靖与封楚楚的斗嘴有越演越烈的趋势,扣除掉这些,这一路上平静安详,倒没什么波澜,他们只会在每个船停之处下船买些日常用品、并且打探消息。
这些日子以来,洞庭湖武林大会已成茶棚酒楼里的热门话题。说起发起武林大会者,正是以一手能隔山打牛的浑厚掌劲成名江湖二十余年的「碎天掌」陆隐风。
陆隐风在武林上以刚正不阿着称,许多难解决之事多由他裁定,并能使两边心悦诚服,所以又有「陆判官」的美誉,俨然已是武林中的地下盟主。但由于年事已高,所以便举办此次的武林大会,盼能选出东、南、北方三大龙头,并共举一位公开的盟主,使武林秩序便于维持。同时又举办了擂台赛,让江湖中的后辈者藉此机会切磋武艺。
所以几乎整个中原的武林人士都倾巢而出,各派门也菁英尽出,就为在中秋前赶赴洞庭湖。此回贺靖与他,便是为了参加擂台前往。
黑夜里,一丝银色细线忽然掠空而过,刷的一声掉在江中,激起一阵微小的涟漪。龙观澜朝来处走去,赫然是贺靖立在船首垂钓。
他走上前,笑道:「大哥今夜兴致真好。」
「嗯。」贺靖点点头。「封楚楚那女人太吵了,让我没办法静下心想点事情,只得用这法子了。」
闻言,龙观澜不禁失笑。若说封楚楚吵闹,十次有八次是贺靖主动去招惹她的。
「大哥在想些什么?」正要问,钓线突地一动,龙观澜大喜,「有鱼上钩了。」
贺靖一扯钓线,只见一条巴掌大的银鱼衔着钓钩破水而出,贺靖看也不看,将它解开后,重又丢回江里。
「大哥?」龙观澜有些疑惑。「不要那鱼,是因为怜悯它吗?」倘使如此,又为何要挂钓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