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通通的双眼直教孟逸飞揪心。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孟逸飞紧紧接着她,“我们穷,不表示我们就处处不如人。”他气的额际青筋浮起,“走!我们去找你的老师,问她凭什么处罚你!”
拖着汪美丽,孟逸飞旋风般的冲进办公室。
老师一看见他们,立即皱起眉头。“汪美丽?我不是要你半蹲吗?”聊着聊着都忘了还有一个学生没回家,不过她当然不会承认。
孟逸飞大步向前,怒火腾腾的指着她的鼻尖斥道:“你当什么老师?居然要她自己一个人在放学后的教室半蹲?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万一你忘记了又怎么办?我们是穷了一点,可碍到你了吗?需要在全班面前伤害她的自尊吗?如果换作是你的女儿,你会有什么样的感觉!?”
“够了!”老师恼羞成怒的站起来,“你还知道自己是个学生吗?我要你跟我道歉。”反了反了!才国小就会冲撞师长!
孟逸飞由鼻子里重重哼出一声:“该道歉的是你!”
“你……”老师重重甩了孟逸飞两耳光,最后在他冷冽的目光下开始心虚地大声咆哮,惹来其他老师的关切。
结果是——
盂逸飞被记两个大过,因为他坚持要替汪美丽顶一个,然后双双交由家长领回。
老士官长出身的孟伯伯气得把“不肖子”吊起来狠狠的鞭打一顿;汪母则鞠躬哈腰的跟老师频频道歉。
贫穷的人没有人格,汪美丽很小就知道。她在心中发誓要变得很有钱,不管必须付出多大的代价。
上了高年级,因为“男生爱女生”的魔咒,汪美丽渐渐开始疏远孟逸飞,偶尔在路上遇到,两人也是一前一后的走回家,仿佛长大了,就不再能率性的过日子。
年轻的心思没放在谁爱谁、谁又不爱谁的风花雪月上头,生活的压力依旧重得让人透不过气。
十来岁的她已经明白,如果贫穷是与生俱来的原罪,那么父亲的不负责任则是凶手。日子在父母无止尽的争吵中过去,汪美丽冷眼看着这一切,她知道,总有一天,自己会离开这个地方,她走进眷村,她直直穿过三两相聚的三姑六婆,也没理睬坐在土地公庙前喝酒的父亲。
“美丽!”父亲颠颠倒倒的踱过来,“怎么?没看到老子啊?”
她面无表情,闻到呛鼻的酒气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打开书包,翻出注册单。
薄薄一张纸立刻让他住嘴,不耐地挥挥手,“去!老子没钱,要缴钱找你妈去!”说完便又走回板凳。
“美丽啊,越大越漂亮哕厂长舌会长王妈妈说。
她回以浅笑一枚。王妈妈常介绍工作给妈妈,可以应酬一下。
“我看老汪以后可得靠美丽哕,有这么标致的女儿,他们夫妻俩下半辈子都甭愁了!”尖酸样的李妈妈说话了。
她冷哼一声,懒得搭理。谁叫她老是苛扣妈妈的洗衣钱!
总算快走到家门了,从村口走进来,每每像要穿过无数的窥探似的,令人不舒服。
慈祥的孟妈妈站在门口喊住她:“丽丽,孟妈妈做了小笼包,先吃个点心再回去。”邻居多年,孟家的人都跟着她爸妈喊她丽丽。
孟逸飞的妈妈是村子里她最喜欢的长辈了,孟妈妈不会谈论人家的是非,也不会竖起耳朵偷听邻墙的隐私。在知道她妈妈忙着做手工、洗衣服,没心思照顾她时,也常做东西给她吃。
汪美丽露出进村里以来第一个灿烂笑容,“孟妈妈,不行啦!我还要回去照顾弟弟呢!”因为妈妈总是忙着赚钱,她放学后就得忙着照顾弟弟。
“先吃点,别饿着了。”孟母把她拉进家里坐下,递给她两个热腾腾的小笼包,“坐下来吃,还热着呢!”
捧着小笼包,汪美丽心中好感动、好感动!
“孟妈妈,我最喜欢你了!”她真诚的说。
“傻丫头,甭跟盂妈妈客气,孟妈妈也很喜欢你呀厂她捏捏汪美丽粉嫩的脸,”我要是有你这么漂亮的女儿就好了。“
汪美丽环住盂母胖胖的身躯,撒娇的说:“那我就喊你干妈,好不好?”
“当然好!”她一直想要有个女儿,可惜肚皮不争气,只生了孟逸飞一个儿子。
“干妈——”两个女人开心的抱在——块。
有记忆以来,妈妈不是忙着做手工就是帮人洗衣服,从来没有办法腾出一点点的时间搂搂她、疼疼她。孟母的呵护让汪美丽备觉温暖。
在房间里的孟逸飞隔着阴暗纱门微笑的看着她们。
有多久没有看到她露出真心的笑容了?他知道她不快乐,严重的自卑感变成自大,在学校里的汪美丽总是独来独往,这样的她让他担心,不由自主地在人群中搜寻她的身影。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留在教室等他一起回家,即使在路上遇到了,也总是低着头假装没看见。黄昏的秘密基地只看得见他的身影。
如果这是成长的代价,他宁愿永远停留在对着天使许愿的那一刻。
“要注册了啊?”他听到妈妈的声音里有着担忧,“你妈妈不知道有没有钱?这样吧!你先问问她,万一没有……再跟干妈说好了。”
“方便吗?”汪美丽有些微窘,“孟伯伯也是靠终身俸养家而已,你们自己都有困难了……”
“再说吧,我们再一起想办法,学校的钱不缴也不行啊!”
汪美丽起身走到门口,“我再看看好了,干妈再见厂平常麻烦孟家的地方已经很多了,她实在不想再跟他们开口……
孟逸飞静悄地坐回书桌前。
隐隐约约地,他听到隔壁传来唉声叹气的声音,接着是汪妈妈长篇大论的诉苦经。丽丽……她现在一定紧锁眉头坐在床上发呆吧?
他倾身向前,把手平贴在墙面上。汪家的大通铺上睡着一家五口,而墙边,是她的位置。
墙的另一边,汪美丽的确如孟逸飞所料的靠墙坐着。他们家别无长物,不像孟逸飞自己有一间房。她平常写功课就是搬来矮桌,放在通铺上,一边顾着弟弟一边写功课。
果然不出所料,妈妈身上也没有多余的钱。她不禁苦笑,如果不是义务教育,妈妈一定会劝她不要读书吧!
倚着墙,总能奇迹似的获得安定心神的力量。
她在心中暗下决定,无论再怎么辛苦,她一定要继续读下去!
空有美貌的贫家女,除了堕入红尘、倚门卖笑,还能有什么出息?
她绝不会让自己沦落到那种不堪的地方!
总有一天,她会衣锦荣归,吓掉所有人的眼镜,她要成为眷村里最有钱的人。总有一天!
听到隔壁传来她清脆的笑声,他放心了。将放在墙上的手收回,孟逸飞微笑的想像她灿然笑靥上的深深酒窝。
他早已恋上她的酒窝,在两人初见的第一眼。
汪美丽从公共厕所里出来,冷不防的竟看见孟逸飞。
偏过身子,她低着头穿过窄窄的通道,心头直n 呐闷着,他们家不是有厕所吗?
错过身子的刹那,他拉住她的手,迅速地塞人一把钱。
汪美丽不解的望着他,这是他们这几年来首次这么接近。他长高了好多,也越见俊挺了……怪不得学校的女同学都迷恋着他。
六年级的孟逸飞足足高她一个半头,两人的身形虽然都算纤瘦,然而并肩站在狭小的通道仍嫌太挤,贴靠着的肌肤隐隐泛出异样的感受,依稀有股女•性的自觉暗暗溢出,为着莫名的情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