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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巡抚大人也已步上了楼,“宓敏,你这混账在这里做什么?”

  “大哥,你要为我做主!”宓敏一见大靠山来了,也顾不得脸上身上一团脏,立刻哭嚷起来,“这丫头下手太毒了,你一定要把她带回衙门——不!这事儿用不着堂堂二品巡抚,你让郑知府把她抓回去就成,要狠狠地打一顿,打她个半死才能消我心头之恨!”

  “放肆!本抚岂要你来管教?”宓哗一甩袖,拉长了脸。

  真是家丑不可外扬!都怪老爹风流无度,想他自己都近花甲之年了,这个不成器的五弟居然才二十出头,说是兄弟,前后相差了三十余年,说出去真是荒唐至极。



  “大哥————”宓敏骨头一软,眼泪鼻涕齐飞地爬过去抱住他的腿,“你可是巡抚,是一省之主、堂堂的封疆大吏啊,难道还怕这么一个野丫头不成?”

  没料到宓谦一脚踢开他,不耐烦地朝身后两个衙役一勾指头,“把这小畜生带回去。”

  顿时,只剩下那四五个人吓得战战兢兢,再也不敢出头了。

  宓谦转身却早已缓下一张老脸,抚着须对沈颐道:“贤侄,让你见笑了。唉,那不成器的小畜生总是四处给本抚添麻烦。”

  沈颐却在心里苦笑,如此一折腾,那幅“西园雅集图”他想不给都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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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月后,除夕夜。

  沈颐喝得醉醺醺地才回到东院。

  流火原本缩在自己的房里抱着暖炉打瞌睡,一见到他回来就抱怨,“二少爷,你倒好,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吃喝玩乐,我要回家你又不让,还扔下我一个人在这里。”

  “别闹,我这会儿头痛得厉害,”他抚着额找了把椅子坐下,“你先给我倒杯醒酒茶来。”

  流火趁着他不清醒,又瞪了他一眼,才去倒茶。

  “喏,茶来了。”她双手捧着递给他。

  沈颐不去接,反而先从袖中掏出一样东西,有丝线悬着,拿在她面前轻轻晃荡,“你看,我醉归醉,可没忘了带礼物给你。”

  她顿时惊喜地睁大眼,“吉祥如意蛋?”

  见她高兴,他的脸上也绽出一抹满意的笑容,一手接过茶杯,一手把如意蛋交到她手中,“你仔细看看,这上头的一丛腊梅和两句诗都是我亲手描上去的,那几个字你现在应该全认得了。”

  流火拿着蛋凑至灯下,只见小小的蛋壳上,那一丛梅花画得极其漂亮,老枝横纠,花瓣嫣然,那两句诗也全认得,写的是——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不过究其意境,她可就一窍不通了。

  他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只认得字、不识得诗,便解释道:“这是林和靖‘山园小梅’中的名句,我既然画了梅花,就顺带添上这两句诗来应景。”说完,他放下茶杯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进内室。

  “二少爷,你当心些!”流火急忙提醒他。

  可惜她仍是提醒得晚了,话音刚落,沈颐脚底下不知被什么东西一绊,居然咚的一下跌倒在桌脚边,一扫平素温文尔雅的风范。流火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笑,“我早叫你当心的。”

  这丫头!他苦笑着朝她招招手,“快扶我起来。”

  她放下如意蛋,走过去搀住他的一只手臂,使了半天劲却发觉他根本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奇怪地问:“二少爷,你怎么啦,难道撞得不能动啦?”她转头一问才发现他一直瞧着自己,神情似笑非笑,古怪得很,脸上立时一阵发烫,怔怔地放开手,“你老看着我干什么?”

  沈颐仍舍不得转开眼,“流火,你过来,”他朝她招手,有些失笑,“别退得那么远。”

  “我不,二少爷要是没事我就不过去了。”她执拗地站在原地。

  他只好道:“好,我不看你了,你还是过来扶我一把吧。”

  听了这话,她才又半信半疑地走近,蹲下重新去搀他的手臂,“这回你可要站起来,别又光是我——”她还没说完,突然“呀”的一声,被抱了个满怀。

  活像一股火苗窜起,流火一张俊俏灵气的小脸顿时烫得不象话,她不自觉地抬跟去看,却望进了两潭极深的水里,沈颐那双炯炯有神的黑眸乌亮,幽幽若海,能让人着迷得忘了一切。

  她只觉脑袋昏沉沉的,眼前的潭水似乎移近,然后她吓得闭住眼,恍恍惚惚间,唇瓣上似乎传来濡湿温热的感觉……

  也下知过了多久,她猛然清醒过来,大力地伸手一推,只听又是咚的一声,比前回还响,沈颐被她推的第二次撞到桌角上,疼得有些清醒了。

  “你这丫头,出手还是这么没分寸。”他眯着眼,揉着后脑勺抱怨。

  她也没好气,“谁、谁让二少爷你轻薄我!”她边说着,胸脯还在不停地起伏,长长的睫毛忽闪着,微嘟起的小嘴红润若花,更让人觉得可爱可怜。

  沈颐的心里流过一阵柔情,目光变得更为深幽,缓缓地道;“我不是轻薄,人秉七情,若是发自内心的便是自然。”

  他讲这些大道理,她并不能全部听懂,只听见“发自内心”半句,吓得心头一慌,赶忙说:“我才不管什么人饼面饼,要是二少爷再敢占我便宜,我、我就拿骷髅来吓你!”

  他苦笑着摇头,然后自己支撑着站了起来,“好好,我以后再也不敢占你的便宜了,你那些骷髅老兄还是请它们安静地待在它们的地方吧。”

  见他站起来,流火又吓得逃开一大步,扔下一句“我要睡了”就一溜烟跑进自己的房里,砰的一声关上门。

  沈颐站在原地没有动,背负着双手,脸上的苦笑加深。

  对他来说,这丫头就像一只小兔子,胆大生气的时候连老鹰都敢蹬上一脚,胆怯起来却只会跑回自己的小窝里,躲着一动也不敢动。

  面对这样纯真懵懂的丫头,他怕是要再多加把劲了。

  第七章

  转眼,雪溶泽国,大地重新回春。

  这一日,沈颐要去苏州邻近的几个县查看春茶采收情况,顺道再了解一下各处桑树的长势和种植多少,虽然那些桑农和茶农都是跟沈家定了约的,但却不算佣农,只需在采收、出丝后将上成货色卖给沈家即成。

  沈颐此行也带着流火一道上路,并教她骑马,两个人各乘一骑,最先去的就是乌程县。

  一路上风轻草香,两个人的心情都颇好,因为昨日从都城传来消息,穆占春金榜题名,又得圣上青睐,竟破格招入了文渊阁。

  一入阁即相当于拜相,那是何等的荣耀呐!流火开心极了,当夜就跟沈颐请了假,跑回家告诉大姐明月。

  他们逛完几处县乡,打道回程时已是日薄西山。

  回到东院的大门口时,却看见一人穿着驼色夹褂,鬼鬼祟祟地在门外采看,远远看见沈颐和流火的马匹,竟一路奔了过来,咚地一声跪下,口中直嚷着,“二少爷,求你救救我吧!”

  沈颐感到十分诧异,急忙下了马,“汪先生,你这是?”他认得来人,是知府衙门里的一位师爷,姓汪名儒,除去那位资格最老的师爷周密,汪儒算是知府手下最得宠的了。

  汪儒几乎是带着哭腔道:“知府正派人追杀我,我逃无可逃了!”

  “什么?!”沈颐着实吃了一惊。过年时他去知府衙门拜会,犹见他们宾主相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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