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火,怎么是你?”穆占春也吓了一大跳。
“你们?”沈颐更成了丈二和尚。
“二少爷,这事你甭管!”流火先抽空回绝东家,转过头又逼问:“你老实交待吧,到底把我大姐藏哪儿去啦?”
穆占春哭笑不得,“流火,好妹妹,你误会了——”
“呸,放屁!少跟我套近乎!”流火气不打一处来,“穆秀才,你好啊你,一声不吭就让我大姐跟着你跑了,也不替我们想想——你以为你是谁啊?皇帝老子?”
“流火,你先放手,容我跟你解释——”
“不成!我一松手你就撒腿跑了!”流火左右瞅瞅,寻思先找根绳子把他绑在椅子上。
好友被弄得如此狼狈,沈颐看得皱紧眉,忍不住摆出主人的威严,冷冷地道:“流火,你先松手。”
“我不——啊呀!”
沈颐硬把她的手掰了开来,然后搂在她腰上,把她往后强行抱离两三步。
“穆秀才你这混蛋,不准跑!”流火还在大叫大嚷。
沈颐硬把她按在近旁的一把檀木椅上,“有话好好说,你吵什么?”
“跟他还有什么话好说的”流火此时的眼里哪还有东家的存在?“腾”的又站起来,气鼓鼓地大声道:“姓穆的,你自己说,我大姐呢?她现在到底在哪儿?”
穆占春已是满面愧色,都不敢看她的脸,低着头讪讪地道:“我知道,我跟明月私自离开,必定给你们留下了难题——”
“哼,少来穷罗唆!”流火一甩手,打断他的话,“我也知道是娘不好,硬逼大姐嫁给一个死鬼,但她有她的难处……再说你们,你们一声不吭就跑了,剩下我们怎么办?我娘虽然脾气凶些,但大姐总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说到底,天下哪有不心疼孩子的娘?她原本也只望大姐嫁到沈家来不愁吃穿,眼下她跟了你偷跑出来,我娘都担心死了。”说到这里,她的声音里都隐隐带了一丝哭腔。
“流火——”穆占春的愧意更甚,负着双手走到窗边,叹息道:“枉我饱读诗书,还想要匡世济民,没想到……头一个却给你们母女三人带来了麻烦。唉,只是那晚明月哭着来找我……想我一个大男人,若连自己心爱的女子都不能保全,你让我还有何面目去追求那些功名?”
流火冷冷地瞅了他一眼,“谁稀罕那些功名!只不过你命不好,我娘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种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秀才书生,平日里讲话动不动就长篇大论,谁听着都心烦,我大姐跟你在一起,能落什么好处?”
穆占春转过身来苦笑道:“是,你教训得是……百无一用是书生,这话没有一点错。”
流火立即道:“那么你快告诉我,我大姐在哪里,我要带她回家。”
“对不住,我不能告诉你,流火。”穆占春却缓缓地摇头,“我要去都城邑州赶考了,明月会随我一起去。到时候,不管我有没有取得功名,都会和明月完婚的。”
“那怎么成”流火气得跳脚。
眼下每天都是毒辣辣的大太阳,大姐的身体又一向是三姐妹里最弱的,如何经受得起路上的辛苦?
“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穆占春忽然想起更为紧要的问题,他也是个聪明人,眼光在好友和流火身上一来回,立刻就猜到了七八成,吃惊地道:“莫非……是你顶替明月上的花轿?”
这是流火最怕被人提及的事。她的气焰立马就低了下去,不自在地低声嚷:“你管不着!”
穆占春看向沈颐,“随云,这是?”
总算有了他说话的余地。沈颐淡淡一笑,示意好友勿忧,“你不用担心,占春,这丫头的娘和二姐我已经派人接回,她姐姐和我二叔的婚事……本来就徒让人看笑话,前天晚上闹过一场虚惊,现在什么事都没有了。”
他这话有所保留,穆占春自然没完全明白,他点点头,想说什么,流火却又抢着道:“穆秀才,你都听到了,现在你可以把我大姐还回来了吧?我娘不会再逼她嫁人了。”
“好,我跟明月住在一间小客栈里,我带你去找她。”
流火二话不说,抬脚就跟他出门。
这丫头,也太不把他这个东家放在眼里了吧?沈颐又好气又好笑地想着,跟着他们走出西厢房。
没想到流火步下一阶,居然想起“规矩”来了,赶忙转头说:“二少爷,我——”
沈颐也不难为她,只是不冷不热地道:“必须在天黑前赶回。”说完,径自转身从西厢房的前廊离去。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cn ***
新月东升,天色已然全黑,流火却还没有回来。
沈颐正在自己的书房内盘算账目,却发现难得的心不在焉,几度起身踱到窗口看天。
又过了半炷香的时辰,老管家崔伯突然跑来报:“二少爷,知府的周师爷来了。”
沈颐略微吃了一惊。
周师爷?这时候他来是为了什么?
正想着,书房内已快步走进一个人,高瘦的身材,蜡黄的脸,嘴唇上还有两撇滑稽的八字须,别看相貌有些古怪,他可是知府衙门里的头一号师爷,姓周名密。
“周师爷——”沈颐似笑非笑地迎上去。
周师爷放下手中正摇着的扇子,忙道:“二少爷,衙门里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跟府上有关,我这才登门造访。”
沈颐不动声色,“哦?”
周师爷“嘿嘿”一笑,八字须颤动,“我们是老交情了,自然不绕弯子:衙役们抓住了一个犯事的小丫头,郑大人怜她,原本想将她杖责几下,轰出去了事,可她说是沈府上的,而且她的主子就是二少爷你——郑大人摸不准她说的真假,可她既然犯了事,不给些惩诫总是不行的,可依着原来的杖责吧,郑大人又怕她真是二少爷的……”说到这里,他的小眼睛闪着亮光,盯着沈颐贼兮兮地笑,“伤了二少爷的心就不好了,岂不是连带赔上了我们大人和二少爷的交情?”
沈颐一听就猜那丫头是流火,皱着眉想了一想,忽然道:“那丫头叫什么?”
周师爷明白地回答:“她自己说叫流火。”
唉,果然是她!不知怎么,沈颐只觉自己的一颗心有些被揪起,但他表面上仍一派淡漠,嘴角轻勾,看着周师爷缓缓地道:“那么周师爷此番来的意思是?对了,那丫头又所犯何事?”
“我来自然就是告知二少爷这件事。至于那小丫头所犯的事么——”周师爷重新摇起羽毛扇,眼珠子转一转,显得几分狡猾,“还得请二少爷随我去衙门一趟,届时自然可知。”
“怎么,这里不方便说?”沈颐皱起眉,莫名感到有些心烦气躁。
周师爷笑笑,只道:“请吧,郑大人亲自在堂上等着?——”
“好。”沈颐一口答应。
“二少爷——”崔伯还陪在旁边。
沈颐临走前看了他一眼,“我娘他们若来这里问起,只说我出去一趟,片刻即回。”
然后,他和周师爷一起从东院的一处大门直接出了沈府,跨上马,连同等在外面的两名衙役,四人轻骑,往地处苏州府另一端的知府衙门而去。“随云老弟——”苏州知府郑鹏年亲自迎了出来。
他虽是官,沈颐虽是民,但有时官未必高于民,无非是因为在这时代,商和官,就像一锅汤里煮着的两缕面,在利益上缠来绕去,谁也离不开谁。况且,沈家的生意不止这区区苏州界面上,钱庄、铺子开到哪里,就会跟哪里的官攀上“交情”。在郑鹏年之上,犹有江苏巡抚,乃至两江总督都跟沈家有深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