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浩被他一问后,眼中残留的关心消失、淡去,也惊觉到自己的反常行为。
沈浩摇摇头,“我无意间发现她被阿四追杀。”
“阿四?!”他没听错吧?杨仲康的音调不自主地提高了八度,是不是他今天太累,造成视力和听力的退化?“宋珍的秘密打手,阿四?”
阿四是宋珍的忠实手下,这是邵家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心知肚明的事。在邵家担任医师多年,杨仲康当然清楚这环关系。
就是因为扯上宋珍,这个消息才会像颗原子弹般骇人。
宋珍和邵大夫人不一样。正室杨明华是个性情温和、待人十分客气的女人,她从来不插手管帮内的杂事,全部的心思都放在打理丈夫的家居生活上,前几年还常飞到美国探望她的女儿,这些年来回为健康状况变差,只好留在台湾。
而二姨太宋珍呢?外表上年轻漂亮,但内心却是老练阴险。心机颇重的她一天到晚就忙着算计如何取代杨明华在邵家的地位,训练她那刁钻的女儿去讨好父亲的心。这个心毒如蛇蝎的女人手段十分狠辣,只要有人惹她不开心,她便会买杀手去解决掉那个人。而她所请的杀手便是阿四。
问题是,那名看起来清纯绝尘的小女人怎么会惹上宋珍?她看起来似乎是个清清白白、什么都不懂的大学生,怎么可能卯上邵家最阴狠的人?
“一定是你搞错了。”杨仲康沉思一会儿之后,便肯定地下结论。这一定是个误会,很有可能阿浩在视线不良的情况下认错了人,这也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我看到他的车牌号码,”他的结论很快便被沈浩推翻。“是宋珍的座车。”
“阿浩,我们目前的情况已经够糟了,邵震成派左少强绑架巧妍,又在道上放话谁能抓到我们便有重赏,让我们陷于寸步难行的困境中。而现在你又介人宋珍的恩怨里,谁知道她是哪里犯到宋珍——”
“我以为医生会比平常人有良心,想不到你这么贪生怕死。”沈浩打断他的话,把话说得很重。
“该死的!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杨仲康绕到正要转身进屋里去的沈浩面前。他总有一天会被沈浩这种一开口便伤人的个性气死。“我想说的是,她只是一个来路不明的陌生女子,你可以行侠仗义,冒你的、或我的生命安危去救她,但你底下弟兄的安危呢?在这种非常时期不适合逞英雄,你明知多一个敌人对我们的杀伤力有多大。”
沈浩听完这串话后仍是面无表情,他又露出贯有的死沉眼神看向杨仲康。
“你……”杨仲康真想撕下他那张什么都无所谓的脸孔。“算了,算了,反正人都救回来了,我还在这里浪费口水,和你这尊石像争辩什么?”他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投降了。也对,这场麻烦已经惹上了,多说又有何益?
只不过一向把弟兄的安危摆在首位的阿浩,现在怎么还能问心无愧地面对他?
是不是自从和邵家帮为敌后,阿浩认为凡是邵家的敌人就是他们的朋友,因此才认为救那名女子是他们的责任?
是吗?就凭着这份“责任”,让一向眼里只有他身边的人、对其他一切都无动于衷的沈浩破例救了她。
就凭着这份“责任”,让一向将情感掩饰得很好的沈浩失去自制?
杨仲康望着径自走进屋里的沈浩,找不到任何完美的理由来解释沈浩今晚的行为。
***
沈浩站在床畔,凝视着昏睡的人影。
外面的雨势渐渐转小,四周也愈来愈死寂。
她的脸色虽然仍是十分苍白,但比起之前吓人的死灰好太多了。
她身上盖的棉被滑掉一半,沈浩直觉地伸手拉高她的被子,直至触碰到她的发丝才停止。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然后硬生生地收回。
之前她满身都是血和汗泥,所以他一直没有机会看清楚她的脸孔,现在端详之下,他才发现即使额头捆着纱布、颊上布满擦伤,她细致的五官仍深深吸引着别人的目光,令人不知不觉地沉迷下去。
她有型的唇瓣带着些许性感,也带着小女人的温柔,而弯弯、长长的黑睫毛则引人遐思,同时也包含着一丝俏皮和淘气……
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是因为她的美色而救了她吗?沈浩望着呼吸平稳的她,心底响起这个问号。
不,不可能。决定救她、开枪阻止阿四时,她已从山崖坠落,黑夜之中他根本没看清楚她的长相。
他救她是因为……不因为什么,开枪似乎是一个反射动作。他也不清楚自己当时在想些什么,那时认为救她似乎是他的责任,似乎是件理所当然的事,所以根本没考虑就开枪。
但是为什么他会做出如此冲动的事?刚才杨仲康提起时,他才惊觉自己的确做出一件胡涂的事。他发过誓,今生今世要尽一切力量保护弟兄们,直到大家安全脱离邵家的威胁,而今天为何会为了解救一个陌生女子而忘记大家的安危?
是因为恻隐之心吗?他从来便不是个“侠客”,更不热心助人,习惯了冷眼旁观身边的一切,不曾做过像今天一样愚蠢的事。
沈浩抬头,将目光调到窗外的沙滩上。
等到自己眼底的情感冷却,变回正常的沈浩,他迅速离开她的房间,决定不再失去控制……
***
下午海边的气温升高许多,经过昨晚那场雷雨之后,天地间似乎变得更清朗了,暖暖的冬阳也高挂在天空,一扫昨日的阴霾。
阿国等人的伤都好了许多,毕竟大家在道上混也不只一天、两天,受点小伤算是家常便饭,习惯之后,伤势通常好得比平常人快。
平时负责打理大伙三餐的大厨猪仔正在厨房中忙碌着,为了犒赏阿国他们,他决定晚餐加菜,以往煮来煮去都是那几道菜的他忙着钻研食谱,发明新菜。
“喂,阿庭,是我。”风雨过后的愉快气氛丝毫没有感染到沈浩,他依然独自坐在阳台的一角,不一样的是他手上拿的不是香烟,而是一支无线电话。
电话彼端的席岱庭呆了数秒,似乎不敢相信沈哥会自动拨电话给她,害得原本在家中享受周日下午的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更害一旁的唐杰心脏病险些发作。
“沈哥!”激动地叫着,席岱庭很快地被丈夫扶回沙发上。“你还好吗?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自从沈浩离开邵家之后,他可以说是腹背受敌,道上许多想讨好邵震威的人也在找他的麻烦,以致他带着弟兄们退避到这栋海边的木屋中,除了他们,没有人知道这栋木屋的存在。也因为凡事都处于浑沌不明的状态,沈浩很久没有打电话联络她、或杜绍杰和妹妹。他现在突然来电,让她以为发生什么重大的事了。
“没事。你还好吧?”沈浩反问,先不谈自己找她的主因。
“我很好呀!今天我去作产检,医生说一切都很正常,宝宝很健康,”说到这里,怀胎四个月的席岱庭和唐杰和视一笑,眉目间充满温柔幸福,一扫她以前给人的泼辣感觉。“不过我快被闷死了!外公不准我到公司上班,唐杰也不准我到处乱跑。”
“嗯。”沈浩淡淡地应了一声,显然的,他赞成她外公和唐杰的作法。
“你们就只会一鼻孔出气,穷紧张!我好得很,又不是易碎的瓷娃娃。”席岱庭十足慵懒地将头枕在唐杰的腿上,舒服又假装生气地向电话中的沈浩抱怨。“沈哥,你打电话来应该不是纯粹想探问一下我的状况吧?”她太了解沈浩了,知道他不会只因要听她发牢骚而打电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