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口的刹那,一切的辛苦成了最微不足道的代价。
一丁点儿蟹膏都不愿放过的,澧央仔细地舔吮着蟹壳中的每个角落。
“瞧你吃得一脸幸福样,会让人觉得这只螃蟹死得好呢!”给彼此都倒了杯酒,硕言取笑他说。
有美食当前,谁还有空和他呕气?澧央仔仔细细地清干净蟹壳,转战蟹脚。
“喂,我可以好奇地问一下吗?”
“喀滋、喀滋”地咬开硬壳,看在这桌子他为自己安排的美味螃蟹大餐的分上,澧央把两人的恩怨抛在脑后。“问什么?”
“你说吃到美食会触发你的性欲,那是每次都会如此吗?这可真不得了,一天三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论你X起的次数,会变成世上性欲最旺盛的男人了。”
看他的笑容里,似乎没有拿他开玩笑的意图。澧央放下空壳,舔着自己的手指,淡淡地说:“别把人当傻瓜。除非是‘真正’的美食,能令人‘食指大动’的那种,否则我是不会有什么感觉的。万一不幸吃到恶劣的食物,我还会连续好几周都提不起劲来。”
不只这样,在澧央的“敏感味蕾”上,美食也有分级的。按照普通、不错吃、好吃、棒极了、好吃毙了来列等级,会起的反应当然是轻缓急重不同。不然,真的每餐饭吃一吃就得跑厕所,澧央早晚会从美食饕客变成厌食症患者。
“说穿了,就像有些人会因为麝香而兴奋,有些人会因为看到异性的美腿而激动,在我而言就是入口的瞬间,好吃到会让我身体发热、颤抖、亢奋。像那天那样的状况,我也是头一次碰到。”
硕言瞠了瞠眼,吹声口哨。“真佩服我自己的厨艺,原来我是史上第一人吗?不过,你说这叫性变态,我不同意。我认为,音乐里有‘绝对音阶’,你这应该算是美食界里的‘绝对味蕾’,能这么清楚地判别食物的等级,说不定世界上只有你一个。就可惜了点,没办法像唱歌那样,在大庭广众前表演。”
脸微红了红,澧央冷冷地说:“这算是在夸我吗?很抱歉,我也没好处给你。”
“谁跟你讨礼物来着?”一笑,硕言挑眉问:“那,现在这些美味螃蟹,对你的‘小老弟’起了效果没?等级到哪儿了?”
不像上次被硕言偷袭成功,这次澧央一感觉到他的手伸了过来,马上抬腿踹向他的小腿肚。“踏呼你死!”
发出一声哀嚎。“厚,你也太快、狠、准了吧!”
“你自找的,怪谁!”
硕言嘟囔着。“你别那么敏感行不行?我不是要去‘测试’你‘小老弟’的硬度,我伸手到桌下是想拿这个。”
一个油纸袋放置在澧央面前。“这是什么?”
“我说的,可以管教你‘小老弟’的法宝。你可以打开来看呀,不会咬人的。”
究竟是什么呢?澧央拉开纸袋,还没看,就先闻到淡淡的米麦清香。那是一串串被炸得酥酥脆脆的稻穗,每截细细的稻秆儿长约一指,油炸过后绽开的米粒像朵楚楚可怜的小小花儿。
“这是我自己想的,既然你的味觉与性欲锁在一块儿,那只要有打断炼结的东西就好了。就当作是被我骗一次,这炸小米你吃吃看,再告诉我你的感想。”
澧央想,自己真的要改名了。他默默地将稻穗放入口中咀嚼,说也奇怪,原本螃蟹浓烈的味道残留在舌尖久久不散,可是嚼着这米穗,不知不觉的,朴实的淡淡滋味竟将螃蟹味给盖过去了。
“……很香,但没什么味道。”澧央又拿起一串放进嘴中。
“这就对了。没什么味道,你的身体也该冷静下来了吧?”硕言微笑地说:“我猜喝水也行,不过你喝了一肚子水的话,还能吃下什么美食呢?既不愿牺牲口腹之欲,又不想出糗,这是我替你想到的、最两全其美的办法了。”
原来……如此。澧央有些感动。
自己拘谨的性格,怎么可能和别人商量这种糗事?因此没人能给他什么好提议,他还以为到最后,自己只能去找心理医师治疗了。
“这是目前我能想得到的,用这种方式来表达我的歉意、请你原谅的方法。那天,那样子戏弄你,真是抱歉。”硕言朝他低头。
澧央觉得那场噩梦,不再那么教人难堪与羞耻了。“这就是你今天找我出来喝酒的目的?要我原谅你?”
抬起脸,似有难言之隐的,硕言欲言又止。“不是……”
“那,是怕我为了出气,冲动地卖掉‘山林小馆’,所以特地设宴,想说服我别卖它?”
硕言又摇了摇头。
“那还有什么?”
深吸了口气,硕言忽然擒住澧央的后脑勺,夺走他的双唇。在澧央反抗之前,他又迅速地退开,结束这不到两秒的一吻。
这是?
“我要对你告白,程澧央。”他说。
扑通扑通扑通,澧央睁大眼。
“我喜欢你——的父亲。”
……被雷电打到,不知道是否就是这种感觉?
第五章
“震惊”筑起了一道墙,将四周喧哗的人们与他们隔离,那厢是好酒下肚乐开怀,这厢却鸦雀无声食无味。
这还是头一次,澧央对着面前所摆的色香诱人“好料A”,胃口尽失。
他愕张的瞳与硕言诉说着炽热情意的双眼,对峙僵持了漫长的数分钟后,澧央从干涩的喉咙中挤出话来。“你所说的喜欢,是一厢情愿的喜欢,不是两情相悦的喜欢吧?”
不要告诉我,你和父亲是一对恋人!我怕我承受不起这么强烈的震撼教育!
“当然,到现在为止,这都是我单方面的爱.老爹他有多迟钝,你不会比我更不清楚,就算我们每天朝夕相处,他也看不出我对他抱着什么情感。”
太、好、了!
澧央的心脏逃过一劫,脉搏也自紧张狂奔的状态,慢慢舒缓下来。冷静点之后,脑袋里第一个浮现的问号就是——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件事?你连我父亲都没有说了,却向我这个做儿子的说,难道你是要我‘促成’你们?”
本来他想讲“成全”,但那是在两情相悦的状况下。像林硕言这样单恋老爸一根草的情况,除了“促成”还有什么?
“怎么可能?我像是个笨得在沙漠里找珍珠,缘木求鱼的人吗?哪个正常的男人,会希望自己的父亲变成同性恋,和男人搞在一块儿?找你帮忙,我不如去姻缘庙里求神仙。”自谵地一笑,硕言将小酒杯中的茶枣色绍兴酒液,一干而尽。
接着他瞟向澧央道:“跟你讲这件事,是因为我要告解。那天,在厨房里……为什么我会出现那种行径?你一直都是对的,我不是毫无目的地那么做。”
这里是教堂吗?澧央蹙起眉,他并不想“讨论”那天的事,只想“抹杀”它。
硕言伸手再添了一杯酒,它以同样快的速度消失在他的喉咙里。澧央不难看出对他来讲,这是件很难以启齿的事。
片刻,在三番两次的深呼吸后,他才说:“我很卑鄙。那天意外地发现了你的‘反应’之后,我动了歪脑筋。你和老爹……不愧是父子,轮廓、长相都很神似。我一直在想,老爹年轻的时候,大概长得就像你这样。那时候我把老爹的影子重迭在你身上,我想在你的反应上头,寻找老爹有所反应时会有什么样的表情、声音,会怎么响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