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她羞赧地咬住下唇,不肯示弱。
「妳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光着脚走在街上不妥吧?」他正色地说道。
「托你们阎家的福,我这辈子能不能嫁出去都是一个难题了,还怕什么妥不妥的?」湛离淡笑冷语。
阎天痕深吸一口气,避免自己动怒。
「就算妳不在乎,也该为家中长辈着想一下。」他好心提醒。「一个姑娘家赤脚走在街上,妳难道没想过可能会传出闲话吗?这些闲话若传到妳娘耳里,只怕不会好听到哪里去。」
湛离愣了半晌,彷佛忽而由梦中惊醒。提到娘,她就不能不在乎了。看着自己一双光脚丫,再看路人投来的惊异目光,她开始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要那么冲动地把鞋脱给宋良乔了。为什么老是做出让自己后悔莫及的事呢?她在心里痛骂自己的鲁莽。娘要是知道她光着脚走过两条街,不把她的腿给狠狠打断才怪!
「上来吧。」阎天痕看出了她的挣扎,把轿门推得更开一些。
「可是……」湛离犹豫地左右张望。「我娘要是知道我坐上阎家人的马车,一样不会原谅我的。」
「我不送妳到家门口,不让妳娘看见不就行了吗?」他淡然地说。
湛离咬咬牙,迅速上了马车。
「阎福,到『水月街』。」他吩咐车夫。
「是,少爷。」
车门喀啦一声带上,她紧绷着身子端坐,感觉裸足有些飕飕凉意。
「为什么要帮我?」她把光裸的脚丫子拚命往角落藏。
阎天痕眼角瞥见她雪白的脚趾头微微蜷缩着,十分可爱动人。
等了半天,没听见他的反应,湛离狐疑地转头看向他,碰巧他也将视线调到她脸上,两人四目相接,立刻尴尬地各自转开。
「喂,我问你为什么要帮我?」湛离的语气刻意冷漠,强迫自己忽略两人之间悄然流动的奇异氛围。
「妳我见过几次面,也算是点头之交了,看妳遇到麻烦事,随手帮个忙也没什么。」阎天痕视线看向窗外,淡然地说道。
「说得好像自己是个大好人一样!」她嗤之以鼻。「如果你为人这么好,买玉那天就不会让我那么难堪了。」
「如果我把玉让给妳买,妳只会更难堪而已。」他唇角的浅笑出奇平和。
湛离怔怔眨眼,蓦然间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倘若那日,他没有把龙凤玉佩买走,她要从哪里去生出五十两来买那块玉?那日她卯足了力气一心只想争赢他,但事实上,她有什么本钱跟他争?他说的一点儿也没错,他若把龙凤玉佩让给她去买,只会让她的处境更难堪。
难道……他那么做,也是在帮她?
她讶然地盯着他的侧脸。这可能吗?她不敢相信,他们两家之间可是有着结了百年的冤仇吶!
不经意间,她瞥见阎天痕的身旁放着一把长剑,剑柄和剑鞘雕着一尾青龙,龙身就缠绕在剑鞘上。
「你带着剑?」她微惊。
「放心,不是用来对付妳的。」他慵懒地调侃。
湛离鼻哼一声,转开脸去。
「阎福,在前面的『龙门缎庄』停一下。」阎天痕坐起身,敲了敲车厢前方的木板。
「是,少爷。」车夫驾着马车停在一间卖绸缎的铺子前。
阎天痕忽然弯下腰,轻轻抬起她的脚,放在自己手掌心看了看。
「你要干什么?」她慌张失措地把脚抽回来,脸颊不能控制地泛红了。
「等我一下。」他推开门下车,笔直走进「龙门缎庄」的铺子里。
湛离困惑不解,不知道阎天痕到底想做什么?她还不及细想,阎天痕就已经从绸缎庄里走出来了,当她看见他手中拿着一双藕色的绣花鞋时,她诧然,几乎停止了呼息。
阎天痕上车,把绣花鞋递给她。
「穿上吧。」
湛离怔怔地看着他,不知他为何要这么做?她内心震颤,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
「不是要我帮妳穿吧?」他挑了挑眉。
「你不用帮我买鞋的……多少钱?我给你!」她急忙摸腰袋,但是腰袋里只有两个铜钱,她这才想起刚刚出门太急,根本没有想到要带钱。
阎天痕皱紧了眉心,明显不耐烦。
「这不是多贵重的东西,拿去穿就是了。」
「……谢谢。」她不安地偷瞄了他两眼。收下仇家送的鞋,这种感觉还真是复杂。她悄悄拉着裙襬擦拭脏兮兮的脚底,然后套上绣花鞋。
竟然刚刚好!她微微吃惊,方才他只是随意比了下她的脚而已呀!
她迷惑地看着他,他一手支颐,始终凝视着车窗外的街景。不知为何,她盯着他的侧脸,怔忡地发呆,好久都回不了神。
阎天痕忽然把眼瞳转视到她身上,被他发现她恍然失神的凝望,她尴尬得手足无措,慌慌张张地别开眼。
「刚才为什么要把鞋子丢给那个男人?」他注意到了她白瓷般细致的颈项微微泛红。
「鞋子弄脏了,不想要了。」她浑身紧绷地僵坐着,禁止自己胡思乱想。
「所以妳就随便丢给一个男人?」
「我没有那么随便!」她立即自辩。「我跟那个男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他不是陌生人。」
阎天痕的双眸微凝,故作平静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微妙的变化。
「在他身后对妳说话的是那男人的妻子吗?」
「是啊。」他也听到那些嘲讽了吗?真丢脸,那些羞辱她的话,她一点儿也不想让他听见。
「他只配娶那样的妻子。」阎天痕了然于心地垂眸淡笑。
湛离微愕,他是在安慰她吗?这样一句简单的话,忽然让她觉得好感动。
窗外薄阳悄悄照进来,无声无息地给他们加了温,这一刻,他们忘了先祖结下的冤仇,忘了那个纠缠两家百年的诅咒。
「少爷,『水月街』到了!」车夫喊道。
「别进去,在街口停就行了!」湛离急忙直起身子。
「阎福,停在街口。」阎天痕敲敲车厢板。
马车停住,阎天痕倾过身替她打开车门,一阵淡淡的麝香扑至她鼻尖,她失魂怔忡了一瞬。
贵公子的味道闻起来就是不同凡俗,不像她身上,只有酱菜的气味。猛然意识到两人之间这样靠近,很可能也让阎天痕闻到了她身上的味道,她慌乱地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飞快地跳下马车。
「阎公子,多谢。」她微微弯腰,朝敞开的车门致意。
「不用客气。」他深深看她一眼,拉上车门。
车夫一声低叱,将马车渐渐驶离她的视线。
湛离目送着马车走后,低下头,看着脚上的绣花鞋,上面绣着蝶恋花,她的心彷佛在水上漂荡、漂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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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转了一圈,还是回到了「逐云街」。
在经过宋家门前时,阎天痕特意掀开车帘看了一下,大门前几个仆役正在清洗着碎片和酱汁,空气中仍飘着淡淡的酱菜香。
往前走到街底,就是宇文墨的宅第,他和宇文墨从小就认识,而宇文家曾经两代都当过皇帝身边的贴身侍卫,有一套精湛的家传剑术,所以,他和宇文墨在一起时就是比武弄剑。
「你今天来得太迟了,吃我一剑!」
一进天井,凌厉的剑气立刻冲向阎天痕的面门,阎天痕举剑去挡。
两剑相击,迸出火花。
「太狠了,差点死在你手里!」阎天痕挡开那一剑,挑了一个漂亮的剑花。
「敌人要袭击你,可不会先打招呼的。」长剑再次向他刺去,疾若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