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离,别担心,我请来了戚大夫,他医术高明,会帮我们保住孩子的。」他怜惜地安慰她。
湛离勉强扯唇一笑。
「你娘来了,我却没办法起床叩见,真是太不应该了。」
阎夫人听到湛离微弱的声音,忙靠到床边来轻抚她的额。
「傻孩子,等妳身子养好了,再来跟我磕头也不迟。」
「是啊,嫂子,快把身子养好了,我等妳来喝我的喜酒。」阎天香也探过头来笑说。
湛离感动得几乎要落泪,她想象过很多次和阎家人见面的场景,总是以为阎天痕的家人一定难以亲近,没想到他的娘和妹妹都这般和蔼可亲。
就在戚大夫讲述她的病情时,屋内突然闯进不少人来,只听见阎夫人没好气地惊呼着。
「老爷,你怎么突然来了?还带这些丫头来做什么?」
「妳们去,把少奶奶小心搀扶上车!」阎宣之冷着脸吩咐四名婢女。
「喔?少奶奶……」阎天香抿着嘴偷笑,朝阎天痕眨了眨眼。
阎天痕望着父亲微笑。
「爹……」
「你这个不肖子闭嘴!在外头胡搞出个孩子来,又不晓得好好照顾孩子的娘!有了身孕就得好好补身子,万一不小心没保住孩子,你对得起咱们列祖列宗吗?」阎宣之用怒骂儿子来掩饰尴尬。
「是,儿子知错了。」阎天痕忍着笑。
「快快快,马车就在外头!」阎宣之催促着。「咱们阎府要什么有什么,让丫头们都给我好好侍候着,多弄些补品补身子,省得给我出什么意外!要是咱们阎府连一个孙子都保不住,岂不是太丢人了!」
「是呀是呀,老爷都吩咐下来了,咱们还不得照着办!」阎夫人赶忙搭腔。「马车上的褥垫铺得厚不厚?可别震坏了我的宝贝孙子啊!」
湛离迷迷糊糊地被几个婢女搀扶着往外走,她恍惚得还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往屋外移,全挤在「春不老酱菜铺」的大门口。
门口停着一辆豪华的大马车,吸引了「水月街」的人驻足围观。
湛离被小心翼翼地扶上了马车坐好,婢女们手脚伶俐地在她脑后、腰后都垫上了柔软的靠垫。
当有人听说是阎家的人要来接走湛家的媳妇儿时,一声接着一声的恭喜霎时不绝于耳,热闹的气氛传遍了「水月街」。
湛大娘看着自己的爱女终于有了好的归宿,忍不住激动得红了眼眶,她感激地频频向女儿未来的公婆弯腰致意。不过,在看到阎宣之时,觉得他愈看愈眼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对了,我想起来了!是你!」湛大娘认出阎宣之来,惊讶地指着他喊。「你那天来找我买过酱菜不是吗?」
众人的目光纷纷移到阎宣之的脸上,疑惑地盯着他看。
这下子,阎宣之的脸色就跟酱菜差不多了。
第八章
湛离被接入阎府之后,过着极度享受的幸福生活。
阎夫人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的饮食起居;用来补她身子的补品都是选用最好的;阎天香怕她整天躺在床上无聊,总会陪着她说笑打发时间。
虽然她知道阎家人对她好是因为她肚子里的阎家骨血,并不是因为她这个人,但是满到快要溢出来的关爱,仍是令她感动万分。眼下的生活,已经比她曾经想象过的好上千万倍了。
住进阎府之后,她不再夜夜作恶梦,虚弱的情况也好转了很多,但她心中仍然缠绕着恐惧和不安。
诅咒的阴影始终在她心里挥之不去,随着肚子渐渐隆起,她的不安和疑惧就愈来愈扩大……
天刚破晓,这一日,湛离披着披风,遮盖了头脸,悄悄从阎府后门出去,忙着准备早膳的仆婢们都没有发现她。
她独自一人走过清晨刚要忙碌起来的街市,途中买了香烛,前往阎家祠堂。
看守祠堂的老夫妻正在打扫,见到湛离,都感到万分惊讶。
「我叫湛离,是大少爷的新婚妻子,我是来祭拜祖先的。」她轻扯下披风的帽子遮住脸,向老夫妻说明自己的来意。
「您是少奶奶?」老夫妻愕然呆视着湛离。「少奶奶怎么会一个人来祠堂呢?」
老先生甚少说话,大部分都是老太太在对她说。
「听说两位老人家小时候曾经侍候过老祖宗,我有些事不明白,想来问问两位老人家。」湛离的态度有礼客气。
「少奶奶想知道什么?」老夫妻面面相觑。
「两位老人家应该很清楚阎家和湛家之间的恩怨和诅咒传说吧?」
「这个……」老夫妻有些为难地看着她。「少奶奶都嫁进阎家大门了,还问这个做什么?」
「我想知道,当年那位重下毒咒的大少奶奶她的牌位现在在何处?」
「少奶奶为何想知道这个?」老夫妻讶然不解。
「我买香烛来祭拜她。」湛离提起手中的香烛,淡淡说道。
老夫妻更觉讶异了。
「那位大少奶奶死了之后,百年来可没有人祭拜过她呀!」老太太说。
「真的吗?」她愕然。
「是呀,那位大少奶奶的名声不好,除了我们夫妻俩逢年过节给她上炷香以外,没有人特地前来祭拜她的。」
湛离怔然,本来对那位大少奶奶心怀畏惧的,但是此时,她的心中对那位大少奶奶却生起无限同情与怜悯。
「少奶奶的模样不是被她的诅咒害的吗?为何少奶奶还来拜她?」
「她的魂魄被怨念缠住了,所以无法超生,我的模样正是因为她的怨念造成的。」她深深叹口气。「我不希望她的魂魄因积怨而成为执迷不悟的女鬼。」
老夫妻被她的话感动。
「少奶奶,您跟我来吧。」
「多谢。」湛离欠了欠身。
老夫妻转身走出祠堂。
「不在这里吗?」湛离微讶地问道。
「不在。」老太太摇摇头说。「那位少奶奶的牌位被单独摆放在后面的小屋里,咱们得从后门进去。」
「为什么要单独放在别处?」湛离诧异极了。
老先生独自走在前面,老太太在湛离身旁轻轻叹道:「那位长房少奶奶爱上了湛家的男仆,还不顾男仆已有妻小,暗中与男仆私会,后来还有了身孕,阎家长辈们视为家门耻辱,所以不肯将她的牌位放在祠堂里,移到了后面的小屋去,不准阎氏子孙祭拜。」
「听说,和少奶奶私通的湛家男仆是被长房大少爷动用私刑整死的?」湛离蹙着眉问。
「是,是被长房大少爷审问时死的。」老太太点头。「不过因为没有确实的证据可以证明少奶奶怀的不是阎家的孩子,所以还是把少奶奶留下来了。可是孩子在出生后,却被男仆的妻子娇奴给失手杀死了。其实是不是失手谁都不知道,毕竟女人妒忌起来是很可怕的。」
「嗯,我记得我娘跟我说过,娇奴杀了孩子以后,就被阎家轰出去了。」
「对,娇奴守寡一辈子,带着儿子在『水月街』开了一间小店铺卖酱菜,也就是后来的『春不老酱菜铺』。」老太太看了她一眼,笑了笑。
「那大少奶奶呢?」
「大少奶奶死了儿子,痛不欲生,后来就成天疯疯癫癫的,看见人就胡言乱语,老夫人不想让她丢脸,就把她关进了后院里。」
「她被关起来了?」湛离吃惊极了。
「嗯,关了一辈子,她整日都在诅咒天地、诅咒湛家。」
湛离的心口彷佛被揪住了般的难受。
一个女人,被关了一辈子,她失去了爱,也失去了孩子,她会有多恨?这股恨意又会有多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