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能扯平?」看见好友这么快乐,程语灵也忍不住微笑。「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这些日子你都上哪儿去了,为什么不跟我联络?」
「说来话长。」一时间说不完。「我才想问你为什么在这里呢!你一个人偷偷跑出来,就不怕院长担心?」
跑出来就算了,还蹲在大街上哭泣,要是被院长知道,一定很难过。
「我——」程语灵不知道该怎么向好友解释,她再也不能回育幼院,个中的缘由实在太复杂。
「到底怎么了嘛!」娟娟单纯依旧,也依然不懂得看人脸色,和她一起同来的年长朋友见苗头不对,连忙出来打圆场。
「太阳这么大,我们站在这里怎么说话?还是先回去再慢慢聊,你们说好不好?」年长朋友看出程语灵有难言之隐,才会支吾难以回答。
「可是小灵她——」
「走吧,回去再聊。」年长朋友掐住娟娟的手臂,不许她罗唆。娟娟虽然被掐得哇哇叫,倒也真的住嘴,没再说下去。
从头到尾,叶疾风就目睹所有事情的经过,并且尾随在她们身后,记下她们的住处。
「……你是说,小灵目前和她们住在一起?」
他并火速赶回去向商维钧报告,请示下一步动作。
「会不会住在一起不知道,不过她确实是跟着她们一起回去。」叶疾风据实以报,就他的看法,程语灵应该会就此住下,反正她也没地方可去。
「我知道了。」商维钧叹气。「就暂时把小灵寄放在那儿,你多派几个人盯住她们,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向我报告。」
「了解。」叶疾风得到指示以后,马上进行部署,不到一个钟头,娟娟的租屋附近,即布满山海会的眼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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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不到二十坪大的房子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旗袍,开衩从高到低,领子从完全遮住脖子到只有短短几公分,袖子从窄到宽,下摆从长到短,差不多每一种样式的旗袍都可以在这里找到,俨然就是一座小型旗袍展览中心。
「自己找地方坐,家里很乱的。」一进到租屋,娟娟就招呼程语灵坐下来休息,但她的眼睛太忙了,这屋子到处都是东西。
「你家真热闹,又是旗袍又是流苏的,遗有一大堆化妆品。」雪花膏、花露水,教人眼花撩乱。
「这些都是霞姊的,我才刚入行,没钱买这么多行头,但是霞姊人很好,什么东西都肯借给我,这房子也是我和她合租的,一个月要三十三元。」租金很贵的。
「入行?」程语灵听不懂她的意思,娟娟只好进一步解释。
「我和霞姊都在舞厅上班。」也就是舞小姐。
「舞厅?!」程语灵瞪大眼睛,作梦也想不到她会去当舞女。
娟娟耸耸肩,点起一根香菸。
「干嘛这么惊讶?」娟娟吞云吐雾的模样就像是一个老菸枪。「上海有几千几万个舞女,我不过是其中之—。」别忘了上海的色情问题有多严重。
「可是——咳咳!」程语灵被娟娟吐出来的白烟呛到流泪,喉咙难过得半死。「可是你的男朋友呢?咳咳!」她拚命摇手将烟扬走。「你不是留书说要跟你男朋友一起走,还要我们不要找你?」咳咳!
「不要提了。」娟娟似乎觉得程语灵被菸呛红脸的样子很好玩,一直笑。「那个死没良心的,只是要我的身体,根本不是真心爱我。」她被骗了。
「娟娟……」程语灵一脸同情地看着好友,怎么姊妹两人的命一样苦,都看错男人。
「他用完了就丢,还想要把我卖进花烟间,幸好我及时遇见霞姊,否则真得被迫接客。」虽然舞女也不是多高尚的职业,但比起被人糟蹋,可要好上太多,她没得抱怨。
「又在博取同情心了,娟娟,你还真是死性不改。」
娟娟正说得精彩,就看见霞姊手上拿着大包小包地走进来,边说边从黄色牛皮纸袋里面,拿出两罐玻璃包装的橘子汽水,分别递给她们两个人。
「谢谢霞姊。」程语灵觉得很不好意思,突然来别人家里叨扰,又拿别人的东西。
「不必客气。」霞姊将床上的黄色流苏丢到另一边,坐了下来。「你别被娟娟说的故事骗了,当初我也是被她骗了才收留她,现在啊?后悔得不得了呢!」
霞姊爽朗的笑容说明了她其实是说反话,程语灵也跟着笑了笑,觉得她人好好,难怪会跟娟娟这么投缘。
「把菸熄掉,你这个菸鬼。」霞姊抢过娟娟手上的香菸,当着程语灵的面拧掉。
「人家小灵可是个好女孩,你可不要教坏她。」霞姊看得出程语灵的教养不同,虽然一样出身自育幼院,但她身上硬是多了一份浓厚的学生气息,举手投足间也多了一份淑女的味道,娟娟和她完全不能相比。
「知道啦,我不抽就是。」她们从小就不一样,根本是南辕北辙。
霞姊白了娟娟一眼,柔声问程语灵。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霞姊是个明眼人。「你应该是没地方可去,才会在街头徘徊吧?」在她还没有蹲下来哭泣之前,她清秀的脸庞上只有迷惘,她看得非常清楚。
「老天,你离开育幼院啦?!」娟娟始终在状况之外,霞姊只好给她一记铁子拐。
「嗯。」程语灵低下头,很难解释她为什么离开育幼院,也很怕娟娟继续追问。
「你为什么——哎哟!」娟娟果然继续追问,霞姊只得重重拐她,省得她又闯祸。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就住下来吧!我们很欢迎你。」闯荡江湖多年,霞姊非常清楚什么能问、什么不能问,不会像娟娟一样乱说话。
「但是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们了?我出来得很仓促,身上只有几块钱……」
「那你要怎么吃饭?」娟娟是个直肠子,又吃过苦,第一个就想到民生问题。「在上海,没钱是活不了的,这跟我们在育幼院的时候不一样,已经没有院长保护我们。」
她们都被保护得太好,尤其是程语灵,先是生活在院长的羽翼之下,而后又受到商维钧的宠爱及照顾,根本不懂得如何独立生活。
「我……」直到现在,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幸福,被保护得有多严密。
「不然你干脆也和我们一起去当舞女好了,怎么样?反正你也需要钱。」娟娟异想天开,竟把脑筋动到程语灵身上,霞姊差点没昏倒。
「娟娟!」说这什么鬼话?
「我……我觉得娟娟说得有理。」反倒是程语灵觉得无所谓。
「小灵!」
「就像娟娟说的,我也需要钱,当舞女没什么不妥。」她相信只要洁身自爱,还是可以走出不一样的风格。
「就是说啊,当舞女有什么了不起,还不一样是工作!」娟娟最受不了一般人的目光,总把她们当下等人看待,暗中骂舞女是不正经的行业。
「像霞姊啊,就很有理想,她一直想成为上海最有名的大班,可惜到现在八字还没一撇。」枉费她在风尘里打滚这么多年。
「什么是大班?」程语灵听不懂这些专业用语。
「简单来说,就是舞女的头头。」这是行话。「大班底下通常都会有二、三十位左右的舞小姐供她调度,大班的责任是和舞厅打交道,帮舞小姐谈好上班的规矩和价钱,所以经常一个舞厅一换大班,一群舞小姐就跟着走,感觉起来有点像候鸟迁徒,不过这就是舞厅的生态。」毕竟多少念过一点书,娟娟还能用候鸟比喻舞小姐成群转移阵地,也算是难能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