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老爷这几天好吗?」她问。
「你知道他很好。」不然以娃娃的个性,不可能连续好几天没出现在官家大宅,让外公那么想念她。
必然有一些理由阻止她拜访外公与他,而他大概猜得到。
他想,她是在给他时间适应跟外公的相处。
娃娃点了个头咕哝道:「没错,我知道他很好。那很好。」
住在小镇的好处就是任何你想知道的事情都能不费吹灰之力探听得清清楚楚。她知道官老爷正在康复中,情况良好,只是跟孙子之间偶尔会发生争吵。
那是个好现象,她认为;毕竟没有无意义的争吵就不像是家人了。
过去官家一老一少之间,气氛总是太宁静也太冷淡。那种低气压会活生生把人给闷死。现在可好了,低气压总算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使心情振奋的亚热带风暴。
「那很好。」她再一次发自内心地说。
只这一句,他就能确定她为什么要在最近这几天当中保持距离。那份关怀温暖了他的心。「嗯,的确很好。」他同意地说。
突然间,她注意到一件很细微的事。「喂,你不能稍微换个角度吗?」
非得以这样四十五度角含情脉脉地看着她吗?再让他这样专注地凝视下去,她可能会因为心脏跳得太快而休克晕倒。
「我不能。」梓言回答。
「为什么不能?」娃娃不解。
「因为我落枕。」
「你什么?」娃娃怀疑自己听错了,直到梓言再度重复一遍他昨夜因为失眠睡不好而落枕的事实。
忍不住地,她噗笑出声。「怎么搞的?」同样忍不住的,她伸手摸了摸他脉搏正有力跳动的颈子。落枕?呵,真可怜。难怪今天他看着人的角度有点怪。他平常没那么忧郁的。
「你会同情我吗?」他乘机问。
「不会。」她赶紧说。
「啊……」他叹息了声。「这样不好。」
「哪里不好?」
「你坐在我的右边,我想吻你却吻不到已经很令人沮丧了,你又不肯同情我。」她的另一边坐着别人,他还不至于没风度到去把杜维刚赶走。而剩下的这一边却又提供不了方便的角度,使人挫折。
「你想吻我?」她瞪大眼睛,眼中满是藏不住的期待。
他以落枕后四十五度忧郁的角度点点头。
「可是这里有这么多人。」虽然他们现在几乎都在跟学长聊天,几乎没注意到他们两个就是了。看来她该感谢学长吸引了大伙的注意,让她能跟他说悄悄话。
「你会害羞?」
「不会。」
「那么你会让我吻你吗?」这是个好现象,如果她肯让他吻她,那么她可能也会同意其他一些更进一步的事,这让他有勇气继续说下去。
会,她会让他吻她,但是……「要看情况。」她很坚持必须把持一点基本的原则。
「什么样的情况?」
她解释给他听。「吻,有很多种不同的情况,比如出于社交性质的吻、亲情的吻、友情的吻,或者爱情的吻;发生的原因则可能出于礼貌、感谢,或者表示爱意。以前我吻过你,但我不认为你跟我一样清楚那些吻发生的原因。」
他很清楚她在刁难他,但他拒绝轻易放弃。「如果要我选择一种我所期待的形式和动机的话,那么假使我吻你,会是出于一个男人对于他所爱的女人表达爱意的爱情之吻。」
这样的表白,能够获得她的认可吗?他捏了一把冷汗,忧心忡忡地看着她眼波流转的眼神。
娃娃冷静得看似不为所动,她语调浅浅地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可能会发生一点小问题。因为以我们目前的关系来看,你与我好像并不是那种适合以吻来表达感情的情侣呢。」这样的回答足够冷却或阻碍他的决心吗?
她看得出他下定了某种决心。尽管落枕,但他的眼神很坚定。她想测试他的坚定程度是否足够他们改变目前的状况。
梓言看着她说:「过去我们曾经是彼此最重要的朋友,现在对我来说你依然是。」只不知她是否仍如他一样,把他放在心中一个最重要的地方。
「所以你是在提议延续我们『单纯』的友谊关系?」她故意顺着他的话岔开焦点,而且不确定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有可能是出于幼稚。
「不。」他想更靠近她。「我在提议发展有别于单纯友谊的另一种感情上的联系。一种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发展的关系,我想确认它。」
她转过头正眼看着他。「你何不说得更清楚一点,好让我知道你到底在提议什么呢?」过去她太过主动去维系他们的关系,结果是什么大家都很清楚;现在也该轮到她享受一下别人主动的轻松与快乐了。
梓言沉住气,没有正面接受她的挑战,只问:「娃娃,你说过我可以尝试给出一些你可能会想听的答案。」
她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没错,那项声明依然有效。」所以他已经想到了吗?「你现在要给我答案了吗?」
「我爱你,娃娃。」他柔情款款地看着她,虽然因为落枕的缘故,让他不方便转动脖子,但是他僵硬的颈椎却意外地营造出深情凝视的效果。
「然后呢?」她竭力保持不为所动。不过那真的好难。
他执起她的手,稳稳地握在自己的掌心里。「你愿意让我追求你吗?」
「什么样的追求?以什么样的身分?为期多久?什么样的情况下会打算结束?」忍不住地,她屏住呼吸而不自觉,心中盛满必须要先弄清楚的疑问。
「当然是以情人的身分,让我光明正大地追求你。」梓言说出他想了好几夜的答案。「娃娃,这次我不会许下我做不到的承诺。过去十年来我已经尝到苦头,不会蠢得再做一次。你愿意试着再相信我一次吗?相信我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而离开,这一次我会留在你身边,直到你不再爱我。」
他努力想过,如果娃娃还愿意接受他,那么以她的立场来看,她最有可能担心的事情是什么?
一个答案浮现眼前,那就是他的再度离开。
也的确如此。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久,娃娃才努力维持稳定的呼吸缓缓开口道:「你确定你不想只维持单纯朋友的关系?官梓言,我可以一辈子当你的朋友,你应该是知道的。」
「我知道,但是那不够。」他拒绝只当朋友的提议。「长久以来,我都觉得自己像是没有根的浮萍,而我已经厌倦了不断飘零。娃娃,让我属于你好吗?完完全全的,让我也能够完整的属于一个屹立不摇的世界,好吗?」
啊,梓言,你还没发觉吗?其实你已经身在这个属于你的世界当中了啊,你从来不是无根的浮萍。你不是。
娃娃的眼神从试探转为忧伤地看着他,而后她遗憾地抽回手,远离他承诺要提供的永远。
「我很想答应,但是有个问题……」
拒绝他的提议,也会撕裂她的心。天知道她多么想答应。他已经承诺他将永远属于她,也承诺永不再离开,他把他的心放在情感的祭坛上任凭她处置,可尽管如此,为了那使她人生惨澹的十年,这一回她还是得先把话说清楚。
「你想要属于一个永远不会动摇的世界,可是我并不是那个世界。」她忧伤地告诉他:「我曾经天真的以为即使整个世界都改变了,只要我够坚持就没有关系。但我错了,时间证明,终究我也是会改变的,我想我没有办法提供你真正一个能够永远屹立不摇的归属。这样你还愿意追求我吗?我得提醒你,你所追求的那个永恒世界可能不真正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