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站住,但还是冷冷地盯着那位赵家公子,同时又困惑不解。到底王纡尊降贵跑到这种地方来想做什么?
难道王会突然性情大变,对青楼女子有兴趣?不对,让王有兴趣的似乎是那个刚刚他一直追问的琴娘……
或许这琴娘大有来头,与王认识?但是,王是何等尊贵的人,又怎么会认识这种身分低贱的人呢?
就在他满腹狐疑的时候,琴声忽然一响,所有人都直起身子,张大眼睛,兴奋地盯着纱帘后因烛光亮起而映照出的那一道倩影。
唯有玉如墨眉头深锁,五指扣紧茶杯,有些紧张地侧耳聆听。
第六章
都说琴声若美到了极致就如仙乐一般,但是纱帘后这位琴娘的琴声或许用「仙乐」来形容并不恰当,那应该算是——魔音吧?
魔音才可以穿脑,才能够如闪电一样击中人心,然后将人的灵魂都全部吸走。
这琴声并不嘹亮,却甚为撩人,弹拨之间几乎引领了全场人的呼吸,并随之起伏。
玉如墨向来沉得住气,但是依然被这琴声撩动得无法自持,而身边的赵公子呼吸之沉重急促,让他在心神如此混乱的时候都还能听得一清二楚。
周围其他人的反应更不必说了,虽然看不见,但是他们摇头晃脑,如痴如醉的样子,他完全可以想像得到。
此刻他已经可以断定帘后的人是谁了。
就在他胡思乱想着该不该与她相见的时候,就听到赵公子那边突然匡啷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摔到地上碎掉了。
琴声戛然而止,赵公子这才从梦中醒来,很是尴尬地说:「姑娘的琴声真是能够乱人心性啊,让本公子听得连酒壶都脱了手。」
老鸨忙陪笑说:「没事没事,别说一个酒壶,赵公子要是愿意,再多摔十个也有老身给您收拾。」
赵公子笑道;「真是懂事的老妈妈,你当然会打如意算盘了,我给你那三百两啊,足够摔上千个酒壶了,不过,妈妈知道我今天来还为了什么吗?」
玉如墨听他拿出一件东西塞到老鸨手里,老鸨立即惊呼,「天啊!五千两?」
周围的其他人本来因为他无意间打断了琴声都很生气,但是人人也不敢得罪,直到看他又如此间绰地掏出五千两的银票,皆倒抽了一口气。
「妈妈啊,我来此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都想求见姑娘而不得回应,妈妈是最知道我的脾气的,我向来不会乱来,况且我只是想见姑娘一面,绝无恶意的。」
「可是,可是……」老鸨为难地在原地转圈,「可是老身也和您说过了,这位琴娘没有卖身契在我这里,她想做什么,要做什么,愿意见什么人,不愿意见什么人,我都管不了。」
「您就帮我传个话,如果姑娘肯见我一面呢,这五千两就是您的了。」
老鸨虽然为难,但捏着这张银票的手实在是不愿意松开,最终咬牙说:「行,您在这里等一等,我去问问。不过,如果她不肯见人,您可千万别生气。」
赵公子听到有一线希望,立刻雀跃起来,连声说好。
只见老鸨正要下去对面的纱帘那头,突然间有人清朗地说了一句,「且慢。」
全场人都看过去,老鸨一转身,发现说话的人竟然是那位新来的公子,立刻堆笑道:「公子您有什么吩咐?」
站起来的人是玉如墨,他淡淡地问:「是不是要见这位琴娘,必须花银子才可以?」
众人在下面一阵嗤笑,鸨儿听他说得外行,又不好得罪,只得说:「并不是这个意思啦,见不见要听我们姑娘的意思,不过……」
「不过有钱总是好说话,是不?」他自腰间的挂饰里取下一块玉递过去,「麻烦您看看我这块玉值多少钱。」
老鸨凑过去定睛一看,更是喜上眉梢。她当然是个识货的人,虽然说不出这块玉能值多少钱,但是这么皓白如雪、晶莹剔透的白玉,简直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她嗫嚅着说:「这、这东西实在是太贵重了。」
「应该比五千两多吧?」
他此话一出口,赵公子先变了脸色,怒声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既然一个人的价值可以以钱的多少来衡量,我也只好和公子你斗一回富。」玉如墨优雅地说:「既然妈妈也认为我的这块玉足够贵重,那么我想今天求见这位姑娘的资格就应转让给我了。」
「你、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赵公子飞快地在脑子里寻找眼前这笑得从容,气质却让人慑服的年轻男子到底是哪家的公子,但是绕了一圈仍想不到。
玉如墨听他的声音有点气急败坏,依然是淡淡一笑,不再理他,只是笔直地走向前。
赵公子立时从台子后面越出,探手来抓他的肩头,喝道:「你站住!」
玉如墨听到风声,肩膀微晃闪过他的手,冷笑了声,「还没有什么人敢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也没有人可以命令我什么。」
纱帘后,有人轻笑,「若是我让两位停手呢?」
这声音众人早己渴盼许久,正如宫里的侍卫所说,人人都如骨头酥掉一样,连赵公子都由怒转喜,拱手一礼,「让姑娘见笑了,在下是——」
「你不应该在这里。」玉如墨突地开口打断了赵公子的话。他的声音沉郁,但是话里的意思除了纱帘后的人之外,全场没有第二个人能明白。
「你更不应该在这里。」那笑声幽然。
「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来,你在这里难道不是为了等我?」他虽然看不见,但是却能看透帘内人的心。
赵公子听得忍无可忍,他并不知道这男人和佳人的关系,但是他心心念念盼望见到的佳人居然和别的男子如此亲密地交谈,这让他愤怒至极。
于是他怒而抬手挥去,同时喝道:「你这个臭小子快滚开!」
玉如墨反手一拨,将来势化解,语气还是那样淡淡的,「说话语客气一点,你的干爹也从不敢管我叫『小子』。」
赵公子一愣,再度打量着这个看起来颇为神秘的年轻男子。对方竟然提到他干爹,而且还是一副很熟悉的口吻?
「你叫什么?」赵公子大声质问。
玉如墨一笑,「你还不配问。」
他抬脚又走上前一步,赵公子情急之下想拉住他,双掌如钩般抓向他的背脊,但玉如墨步伐轻灵地飘飘避开,他收势不住,一下子冲到前面的纱帘位置,将纱帘猛地一把抓落下来。
飘飘白纱坠落,纱帘后那个本来端坐在琴旁的人也绶缓抬起头,即使是用「春波荡漾」一词依然不足以形容她的眼波之美,所有的人都被她的美色所惊,张大嘴巴,呆呆地如被魔法点中,一动也不动。
这样诡异的气氛玉如墨实在是太熟悉了,他没有再犹豫,向前跨走几步,却不知道面前还有几级台阶,脚尖撞到边台的时候,他的身子踉跄了一下,台上的婴姬急忙从琴后闪电般跃过来将他扶住。
感觉到她的身子靠近,他反手拉住她的手腕,沉声说:「跟我走。」然后反身将她拽出大堂,江轻楼赶到他们前面掀开车帘,他立刻带着婴姬飞身上了车内,沉声喝令,「回宫!」
马车飞快地跑了起来,转瞬间就消失在道路的尽头,而玉箫楼内的众人还在迷离之中,久久没有人做出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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