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一到工地,就见到一个年轻人正跟工头大吵。
年轻人质疑工头偷工减料,工头斥他不要多管闲事,工人乖乖做工,等着领薪水就好,其它不必多管。
年轻人见工头不肯悔改,执意将此事上报给老板,没想到工头冷冷一笑,说这一切正是老板授权的,嘲笑年轻人不识时务,当场开除了他。
「……老实说,我老早就看你不爽了!老板是同情你,才给你这个瘸子一个工作,没想到你反过来要咬他!哼,要是你干得这么不开心的话,干脆走人算了,多的是人抢着要你这份工作,不欠你这个残废!」
工头左一声瘸子、右一声残废,羞辱得年轻人僵立当场,脸色铁青,过了许久,才倔强地抬起下巴,拖着微跛的腿,离开。
「……虽然被工头这样羞辱,但他离开的时候,背还是挺得很直,那时候我就直觉这年轻人是个可造之材。」
说到这儿,林四海停下来,喝了口酒,润润有些发干的嗓子。
映苓呆呆望着他,心思还陷在方才听到的故事里,愈想,愈惊惶。
「他……晏铭的腿那时候还没好吗?怎么会没好就出院了,而且还跑去工地做那些粗活?」她追问,脸色略发白。
见她那焦急的模样,林四海微微一笑。「我当时也问过他,怎么腿会一跛一跛的?他说是车祸受伤,复健还没全好。我问他怎么腿没好就出来工作,他说他需要这份工钱,刚好他爸跟老板认识,所以求老板给他一份临时工作。」
「所以他就这样一面复健,一面在工地打工?」映苓怔怔地,不敢相信。
「他说腿上的伤并不影响他工作,顶多就是搬重物的时候,有点痛而已。」
岂止有点?肯定痛死了!他疯了!竟为了赚钱那样轻忽自己的身体!
映苓激动地全身发颤,搁在桌下的手,紧紧地捉住了裙子。「他就那么……需要钱吗?」她哑声问,在脑海里想象着他忍痛工作的情景,心如刀割。
「他的确很需要钱。」林四海嗓音也沙哑起来。「我后来才知道,他父亲那时候因为职业伤害,整条手臂被机器给碾断了,不能工作,所以他必须一肩挑起家里的经济重担。」
「原来……如此。」映苓恍然,心更痛了。
她一点也不晓得,当时他身上发生那么多变故,更不晓得,为了养活一家子,他即使伤势未愈,也得想办法出去工作。
她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困在自己的悲伤里,不去面对现实……
映苓好恨自己,她深吸口气,硬生生咽回啜泣的冲动。「可是为什么,他明明那么需要钱,却还要跟工头吵架呢?」
「这个我也问过他了。他说不希望因为工程偷工减料,到时害死无辜的人,他会觉得对不起良心。」林四海幽幽地叹一口气。「这小子还真傻呢!太理想化了。」
「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映苓低声说道,又是伤感,又是与有荣焉。「他不会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上。」
「是啊,他的确不会。」林四海有同感。「所以我才决定,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把他找来冠洋工作,本来我打算让他直接进公司,他却说自己对建筑这一行没多大认识,坚持从基层做起,在工地里待了几年,从工人一路升到工头,然后自己设计蓝图监工,之后才进办公室,到各部门历练。」他顿了顿,又叹气。「虽然晏铭的确在工地学到了很多珍贵的现场经验,不过──」
「不过怎样?」林四海迟疑的口气让映苓又是一阵心惊。
「他还是付出了代价。」林四海涩涩地说。
「什么代价?」映苓颤声问,心跳一下下撞击胸口。
林四海没回答,深深注视她片刻。「妳都没发现吗?」
「发现什么?」心跳,更乱了。
林四海摇头,苦笑。「也对,晏铭那么倔强,他不会让妳或其它人知道他的弱点的。就连我,也是过了好久才感觉不对劲,逼他说出来。」
「说什么?林伯伯,到底是什么事?你快告诉我啊!」
「我答应过他,不会告诉任何人。」林四海拒绝透露。
「可是……」映苓焦虑不已,脸色雪白。
「别太着急,映苓。」林四海拍拍她的肩,安慰她。「如果妳真的爱晏铭,总有一天会发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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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奇怪。
这天,钟晏铭主持完一场主管会议,在等待一个马来西亚客户前来拜访的空档时,不由自主地陷入沉思。
他想起他的新婚妻子,想着她最近诡异的举动。
她总是看着他,任何时候,只要他朝她望去,必会与她四目交接。
她的目光,总是痴痴地流连在他身上,徘徊不去。
有时他恼怒起来,拧眉瞪她,她却像浑不在意,依然紧盯着他,眼眸迷迷蒙蒙的,也不知想些什么。
她到底在看什么?想什么?
钟晏铭不解,只觉得每当她的视线那样胶着在自己身上时,他便不禁要全身颤栗。
他竟然……有些慌张,怕迎视她的目光,怕在她眼底发现什么他不想知道的秘密。
可恶!钟晏铭忍不住握拳,重重敲了桌面一记。他真恨她那样看他!
他抿着唇,想起昨夜自己终于受不了她无时无刻的凝视,愤然冲着她咆哮──
「妳到底想怎样?!」
「什么怎样?」她愣了愣,一副茫然无辜的神态。
「我问妳,妳到底在看什么?」他咬牙忍住想掐她的冲动。「我身上有那么奇怪的地方吗?」
「不!不是的,你怎会奇怪?」她慌得刷白了脸,急忙摇头。「我只是想知道……」
「想知道什么?」
美眸闪过异光。「没什么。」她吞吞吐吐地说,别开眼。
他瞇起眼,凌厉的视线将她全身上下扫过一遍,她红着脸接受他的目光,却闭紧了嘴,一句话也不说。
她不吭声,他也不好再逼问,起身回书房工作,没料到过没多久,她端着一杯热牛奶,盈盈笑着走进来。
「你又要熬夜工作了吗?喝点热牛奶吧。」她将牛奶搁在桌上。
他蹙眉,瞪着那杯热腾腾的牛奶。
「你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宵夜?我去弄。」她又讨好地问。
「我不饿。」他冷冷地应。
「好吧。」她丝毫不因为他的冷淡而退却。「那我先煮点咸粥,放在厨房,你要是肚子饿了再吃吧。」
他静默。
「那……晚安喽!你别工作得太晚了,注意身体。」温柔地叮咛后,她静静地转身。
他目送她穿著白色睡衣,显得格外纤细的背影──是他的错觉吗?他怎么觉得她好象……瘦了?
他绷着下颔,千百次命令自己由她去,却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妳最近都待在家里吗?」
「什么?」她讶然回眸。
「我问妳,最近都在做什么?」
「我?没什么啊!」她眨眨眼,似乎很惊奇他怎会这样问。「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他抿嘴,对自己感到不悦。「我只是想问问……」妳是不是都没好好吃饭?「妳最近好象都没送饭来公司。」
他强迫自己改口,但话一出口便忍不住想咬下自己的舌头。
他在说什么?他这样问简直像在期待她继续送饭来似的!
果然,她闻言,眼睛一亮。「你希望我再送便当过去吗?」
「我没这么说。」他板起脸。「我的秘书最近帮我找到一家很不错的餐厅,他们外卖的餐盒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