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他不会让您这么痛苦呀!」
「痛苦?」她抬眸,定定看著小宫女。
「难道不是吗?每次你见过伏将军,都会一副好累好失落的模样……」就像现在一样有气无力的,说话也是提不起兴致。
「不,这不是痛苦,丹芹,我是高兴。见过伏钢后,我都是高兴的,我好高兴他平安回来,我一点都不痛苦。」李淮安唇边的笑绝对不骗人,她好满足好眷恋,彷佛细细咀嚼著短短的相处及交谈,那些都被她小心翼翼收在心坎里。「你都没瞧见,他听见我拐伤脚时有多焦急……他嘴里不说,但他做的事已经泄漏他的心绪。你都没瞧见,我一嚷疼,他怔忡迟疑的模样,粗手粗脚却又小心翼翼捧著我的脚踝……如果我真有表现出失落,那也是因为不知道又要多久才能再见到他。」
「公主,您扭伤脚了?!」
「没的事。」她掀开裙摆,露出足踝,甩甩脚掌来证明它好得很。
「您又骗他了?」
「不然他哪会陪我说那么多话呢?」呵呵,用些小手段罢了,一点也甭反省。
「丹芹还是觉得刚刚的提建比较好,不用跟伏将军玩迂回。」
「指婚之后,他会讨厌我的。」伏钢原先就排斥皇亲国戚,硬要塞一个皇亲国戚给他,他直冲的性子定是一根筋通到底,嫌恶皇亲国戚,也嫌恶她。
「他现在看起来也没多喜欢您呀……」这句话是残酷了些,不过在她们旁人眼中确实如此。
「臭丫头,乱说话!」她拿脚丫子去戳丹芹的肩。
丹芹笑著躲开,「不过人家常说滴水穿石,您一定能收服伏将军的。」
收服?这两个字真诡异。她不是以「收服」为目的,她只是想成为伏钢执手相伴的妻。
「可他是『钢』哪,滴水能穿透吗?」她反问丹芹,也问著自己。
「您问丹芹这种事,丹芹也不知道呀……」丹芹回以苦笑。
李淮安压根没在等待丹芹的答案,她噙著自信淡笑,那笑彷佛在说——
滴水穿钢?她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呵。
第二章
从时时刻刻绷紧精神的战场回到安逸的城里,伏钢总是不太习惯,他果然是个闲不下来的男人。不过他并不排斥和平无事的日子,相反地,他最渴求的就是国泰民安,不再有战事扰民,大伙安居乐业,可别像他以前尝过的那种苦日子。
所以安逸这种奢侈的东西,他很乐于多享受。
今日风高气爽,他放了众兵一日假期,让大家各自回家与亲人相聚,他则是牵了匹马往山林里跑。
「将军,要不要骑马和我比试一场?」伏钢身边的小兵官一脸雀跃,年轻的脸庞不难看出回来城里的好心情。
「敢跟我下战书?输的话我可要你刷洗干净马厩里每一匹马!」伏钢向来与手下小兵小将交好,虽然彼此职位有高低之别,但实则像拜把兄弟一般,他不拿身分压人,小兵小将也乐于随著伏钢奋战,一些肉麻话在表面上不说,但他们打从心里尊敬伏钢,敬他如兄——也代表著一家人嘛,不用扭扭捏捏。
「那可是好几百匹耶——」将军府里什么也没有,就是马儿多。
「会怕就不要比。」伏钢咧嘴嘲小兵官笑,笑他的胆怯。
「比就比!那我也要先说,将军输的话——」小兵官顿了顿,思索处罚方法。
若叫将军去洗马,他反倒乐得高兴。既然是处罚,绝不能让将军好过——呀,有了。
「将军输的话,就去皇城跟十八公主喝杯茶再回来!」
「你这是什么破主意?!」伏钢脸色一沉。
「会怕就不要比罗。」拿将军的话堵他的嘴,嘻。
「怕?我的字书里可没有这个字!」
「将军,你字书里没有的字可多了哩。」谁不知道将军识字不多,虽然这些年为读兵书也认真习了字,但文诌诌的玩意儿他还是相当苦恼。
「兔崽子,消遣我?!」
「嘿嘿,将军,你到底是比还是退缩不比?不比也无妨啦,反正大家都知道你怕十八公主怕得要命,我可以体谅的——」很明显是激将法,激得也不够高明,但对伏钢这种武夫绝对受用。
「谁怕了?!我要比!反正我不会输,你等著刷马刷到手脱臼吧!」伏钢轻易中计,豪迈一笑,策马奔驰。
「为了将军的幸福,我也非赢不可!」小兵官立刻「驾」声追上。
「你再胡说八道,我就调你去煮伙食!」
「将军,你脸红了!」
「屁、屁啦!太阳晒的!是太阳晒的!」
「哈哈……」赶快趁机偷跑!
一个时辰之后,伏钢乖乖跑了皇城一趟,到李淮安那儿讨杯茶水喝。
「也就是说,你输了?」
李淮安命人奉上特等香茗,茶香四溢,光是闻都能品出此茶清香顺喉,但很遗憾,对伏钢来说,这茶和一般咕噜噜灌下肚里解渴的清水没两样。
他是输了没错,输在最后那一步,他胯下的爱马竟在紧要时刻停下马脚,直挺挺地站著没动让小兵官驾马超过它——他现在想来仍是一肚子火,连马儿都背叛他!
他仰头饮尽,打算喝完就走人,连坐下来闲话几句的功夫都免了,李淮安一反常态,没有留他的准备,缓缓跟著他走了几步。
「你干什么?」
「送你出去呀,这是待客之道。有空再来。」她还笑吟吟朝他福身。
「你……」怎么这么干脆?以前都还会想尽办法缠著他说些有的没的,硬找话题要跟他多说几句——因为他身旁的小兵官都知道如何整治他,每回打赌不是要他上她寝居借书借伞借银两就是到她这里讨食物,可她的态度没有一回是这样的!
害他乱不习惯……
「你生病了?」他差点要探手去摸她的额心,看看是否犯烧。
「没有,我很好。」少少几字打发他。
没生病怎么这么怪?
「丹芹,替我送伏将军出去。」她歉然给了伏钢一个「我很忙,没空闲招呼你,大门怎么走你很清楚,请自便」的眼神,不一会儿又忙得像只采蜜蝶,东边飞去挑首饰,西边舞去选衣裳,对著小宫女们叮嘱再叮嘱,银铃的声音似乎相当喜悦,「凡蓉,你快过来替我盘髻。绮竹,那副鸳钗双翠翘你找著了没?快些,我喜欢它的干净素雅。对了,还有翡翠耳坠子也找出来。念菡,衣裙配好了吗?不,不要靛蓝那套,它颜色不够亮眼。柳尚书等会来找我对弈,可别怠慢了他。丹芹,我吩咐的白糖油糕、燕窝八仙汤、花卷、甘露饼、枣糕、七宝包儿都准备好了吗?桌上那壶茶拿去倒掉,味儿真差,是人喝的吗?让人换上等蒙顶茶来——呀,伏将军,你怎么还在?」
见到他伫在原地没动,她一脸愕然,他则是看著小宫女正要将他方才才喝进肚里的茶水倒尽。她刚是怎么说的?是人喝的吗?
他阻止小宫女倒茶,将它整壶拎著,又拉过正端著各盘小点心要摆放的小宫女,直接捉起一块白糖油糕、两个七宝包儿往嘴里放。
「那不是给你吃的!」她即时抢回七宝包儿。哎呀,七宝包儿被他压成七宝扁包了啦!
「我饿了。」他说得理所当然,仿佛不给他吃才是犯下滔天大罪。
「你饿了可以回将军府吃呀,我这里又不是食堂,这些都是为了客人准备的。」她柳眉微蹙,口气埋怨,听得伏钢很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