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菁木看着医生拔除夏泽野的气管套管,她、夏泽野、主治医师、助理医师、三名护士,七人挤在房内,七人像都说好了,这一刻,都不说话,好象一说话,这奇迹就会飞走了。
她的左手,让他握着,虽然力道很弱,但这次是他来握住她。
三个多月啊,都是她去握他,去握那毫无反应的手掌,直到今天……眼泪不断不断地落下,她太高兴了,泣不成声。
「好了……」医师解开束缚夏泽野三个多月的气管。
夏泽野给他们个苍白的笑,他看起来很疲累,很虚弱。他对菁木笑,眼色蒙眬。他这一笑,笑走她的辛苦,笑来她的幸福。
菁木凑过去,抱住他,两人哭成一团。
医师高兴地宣布:「目前看起来情况都很好,传导神经没问题,触感会慢慢恢复,所以你们先不要急,让身体慢慢恢复协调性。」他转头去吩咐护士安排做检查。
护士们,看他们哭成泪人,自己也都红了眼睛,她们拍拍菁木肩膀,恭喜他们。
周护士说:「今天情人节呢!你男朋友赶上了。」
是吗?是情人节?她在他怀里笑,都忘了。那么,这是她度过最温馨、最难忘的情人节。
她永远不会忘记,这二月十四日早晨,她的情人,给她最棒的礼物,就是醒过来,陪她笑陪她哭。
当医生护士都离开后,夏泽野看菁木跑到窗前,踮脚,唰,拉上窗帘。她又跑回来,唰,被子掀高,长脚一跨,身子一歪,挤上床来,和他一起躺。面对面侧躺,缩着身,他们看着彼此。
他看着她,她望着他。他眼睛,带着笑意。她眼睛,蒙着水气。
「夏泽野……」她轻喊,伸手,指尖,柔柔点一下他的鼻尖。
夏泽野眨眨眼,感觉那柔软的手指,又碰了他的睫毛,眉毛、耳、嘴、下巴,甚至搔过新生胡髭,于是他眼里笑意,更明显了。因为她碰他的表情,那么专注小心,好象他是个易碎的娃娃,必须用指尖来确认他好好的,没坏掉。他心疼,眼色氤氲了,可见得,这阵子他把她吓坏了。
菁木脸上的笑意不断扩大。确定他很好,没事,真的醒过来了,她才安心,躺下来,头枕着手,继续对他傻笑。菁木想着,她大概会这样笑上好几天吧?
「夏泽野……」温柔柔地喊。
「唔……」被喊的人,努力挤出声响。
「夏泽野?」再喊一次。
「唔。」好努力地再回一次。
「夏泽野?!」还可以多一次吗?喜欢听他的声音。
「唔……」更努力拚力地再次响应。
好,她满意了,他在这里,醒着,呼吸着,存在着。两人继续对望,左右手握一起,都不说话,傻傻地看着对方笑。
他暂时没办法说──我爱你。
但爱情藏在交握的手心里,缠在彼此对望的视线里,就在他跟她的微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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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菁木陪着夏泽野做检查,在几天之中,帮他进食流质食物,试着让他喝粥,接受医生安排的复健行程。
夏泽野终于可以讲简单的话,一天天恢复健康,虽然他只能虚弱地讲简单的「好、嗯、可以、不要、能」,但这已经够教她欢喜。每天,他都有新的进步,每天都令她惊喜。
今天中午,喝粥的时候,夏泽野跟菁木说:「你背得真熟……」
「啊?」
「快乐的下雨天。」
「你听得见?那时你就醒了吗?」菁木惊诧道。
他微笑着。是啊,那个深夜,他醒了,只是睁不开眼睛。「没想到我昏迷了那么久……」
「原来你全听见了……」菁木尴尬地笑着。「三个多月,发生好多事啊,你知道吗?那个编剧小马被强制送医治疗,还有,刘小鹭跟我说……还有,那一百部片子我几乎都帮你看完了,有一部『安妮霍尔』笑死我了,护士还跑进来骂人,那片子说……」
夏泽野笑着,静静听着,听她告诉他这阵子的事。看她比手划脚,讲得眉飞色舞,大气都不喘一下。
这是那个小时候,讲话结巴的女生?
他没专心去听琐碎事,只怔怔瞅着她,贪婪地要将她每个眼神,每副表情,记在脑子里。自从他醒来,便一直习惯性地要去握她的手。吃饭要握,睡觉要握,每天眼睛睁开,除非她离开去办事,只要她在身边,就急着要握住才安心。
他像个大男孩,常傻傻地笑,看着爱慕的女人,脸上是作梦的神情。他要一直握住失而复得的菁木,怕一松手,她就不见。他甚至感激起小马那一击,听来荒谬,但他已经忘记痛,只记得现在的幸福。如果不是小马,如果不是那场意外,菁木要到什么时候,才肯回来他身边?
当然,他也记起家里那一仓库的珍藏。
「唉……我的甲虫都死了……」三个多月啊!
菁木哈哈笑。「放心,都养着,全寄放在芷绫家里。」就连来医院照顾他,每天也都抽空回去检查甲虫的状况。大目那家伙,比她还关心甲虫。
夏泽野满意地笑了,用力握握她的手。
「律师有没有给你我家的钥匙?」
「嗯。」
「可以回去帮我拿个东西吗?」
「好。」
「我床底下,养着我最爱的一只,非常珍贵,罗森伯基黄金鬼锹形虫,你去帮我看它死了没?死了也没关系,带来给我,它可以做成标本。」
「你还把虫养床底下?!」他们曾热情缠绵的床底?一只什么黄金鬼虫?!她快晕倒了。
他笑道:「唉,你不知道,黄金鬼锹形虫羽化成功机率非常小,我不只让它羽化,还养成68mm……」
「没良心,没良心,辛辛苦苦照顾你这么久,醒来只记着你的甲虫。」菁木佯装生气。
「拜托。」夏泽野将她的手,捉来吻了又吻。
她纵容地笑了。「好好好,立刻帮你抓来,马上去抓,行了吧?!」
夏泽野抬手,摸摸她的发,若有所思。「怎么把头发剪了?好可惜。」
还不是为了方便照顾你。她笑了笑,没多解释。「还会长的嘛,有什么关系。」拿了钥匙,交代:「我马上回来啊!」GOGOGO!帮男友抓虫去。
夏泽野目送菁木离开,她的前脚刚走,他就哭了。趁她不在,尽情掉泪。他的女人,瘦了好多啊!等他好起来,一定要好好弥补她。
太多太多感谢,他说不出口,那么多感动,点点滴滴,都收在心底。他对自己发誓,要快点好起来,换他照顾她,照顾一辈子。
菁木推开屋门,扔下钥匙,穿过客厅,走进房间。夕阳染黄房间,尘埃轻轻颤着,在夕照中飘浮。
菁木在床边蹲下,往床底望去,看见木盒子,就是了,掏出来,吹掉上头灰尘,掀开。眼睛一亮,她微笑了,将夏泽野嘱咐的黄金鬼带上,立刻奔回医院,来到挚爱身边。
夏泽野披着外套,坐在床上。看到她,招招手要她过来。
菁木过去,笑咪咪,手伸向他。「喏,最心爱的黄金鬼来了。」
他呵呵笑,握住她的手,拇指抚着那冰冷坚硬,顽固的硬壳,那被她戴在指间,闪闪发亮,是他的真心一颗。那是为她买的钻戒,哪来什么黄金鬼?最最珍爱的,是眼前这个女人。
他张臂,将她揽进怀里,抚着柔密的短发,哑声道:「你很傻……如果我一直没醒呢?」她要这样一直耗在医院,对着活死人?想到这些,好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