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好,对吧?”他执起茶杯,移至她唇间。
水果香飘萦,她吸了口气,才举起双手扶杯,仰颈饮茶,“理帆,”喝了半杯茶,她比较定神,放下茶杯,看著他。“你呢?你怎么不睡?是你重新帮我把耳环戴上的吗?”
那一副波西米亚式的骨董耳坠子,不适合她。后理帆没回答,迳自走往流理台。
杜雪薇看著他的背影,听见哗哗的水声。他在清洗餐具,男人少有像他这么手巧的——这几天的晚餐,他做了很多她爱吃的菜肴,但是只有他一个人坐在四人座餐桌。
一抹孤影让这餐桌显得太空旷。
杜雪薇站起身,绕过餐桌、绕过料理台,走到后理帆背后,伸手环抱他的腰杆。“理帆——”她轻唤他。
他别过脸。“茶喝完了?”
她摇首。“你每天晚上都这样吗?”帮她准备吃的、伺候她、在她去赴约的期间单独用餐、收拾餐桌洗碗盘……然后离开。
“你呢?”他洗了最后一个盘子,擦干手,握著她的纤纤玉手,旋身睇著她。
“每晚喝醉睡在门口?”
“只有今晚。”她乖乖回答。
“其他晚上在松流远那儿过夜?”几乎是脱口而出的,他微皱眉头,马上转道:“我凌晨得回母船。你去睡吧——”
“我跟你一起出海。”
他说要过夜,也只是过了子夜,现在又要走。他们应该可以在一起到破晓时刻的……
“雪薇,”他盯著她澄澈的瞳眸,说:“最近已经捞了一些古物上来,需要监定,我会比较忙——”
“你不能天天来,”她知道他要说什么。“换我上船陪你。我好久没住在船上,有点怀念——”
“与松流远的晚餐约会怎么办?”又是—个脱口而出,他实在不必为她担心……不,他不是担心,而是忍不住想问。“待在船艇,不可能随时上岸。我不会每晚夜航送你回来约会。”他想看她怎么处理、怎么跟男友说。
“才不是约会,只是吃晚餐……夹著一个孩子,什么都不能做……”她拉著他的手上楼,嘴里还在喃念:“有点无聊。”
“在船上待久,你也会感到无聊。”他回道,人已随她上了楼。
“不会。你从来没让我无聊过。”她脱掉身上的睡衣,进衣物间前,回首望他。“我该穿制服吗?”
“随便你。”她说过不想顺他和松亚杰的交易。“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他淡淡地道,往床上坐,耐心等她。
十年不就是这样过去的,有多少男人耐心地在等她。等她于夜幕低垂的时刻,温驯回巢。她父亲说她不是唯唯诺诺的乖女孩,如果凡事不顺她的意,她一定会走极端,太顺她的意,她又觉得无趣,容易远疟。对待这个敏感叛逆、略略矛盾又自我主张强烈的女孩,他们只能等她累了、腻了,自动回来。
好久了,她终于想回“涅普图”,
时候一到,解缆,离陆,出港航向荆棘海外海、她喜欢看他掌舵操帆的模样,和他挤在小小的驾驶舱里,感觉就像回到十年前。
航向一致,往归途。他们这次不用分道扬镳。
后理帆调整一下帆形,看了看数位显示器。无风,速度有点慢,照这情形,要回到海上基地,得花上比平常多一倍的时间。
时间一多,会使人回想这个回想那个。
“理帆,你当初为什么加入NUVO……”果然,杜雪薇开了口。
今天海象不良,苍雾蒙蒙,不像平日尚可在白茫中隐约瞧出影像。船舷延伸的方向,似乎有鸥鸟飞行,听得见鼓翅的声音。
他说:“你不是知道吗?”
她老说自己清楚他为什么加入——
他们在船舱卧室醒来的那个早上,她的父亲杜滨就在甲板等著他。
那个以海为家,为事业的打捞界大亨一见到他,心里多年的积怨不禁转为惆怅,同时松了一口气。
他先是说:“我知道我女儿昨晚和你在一起。你同你父亲一样,犯了很严重的错误,你得跟我走,好好偿还你们父子欠我的……”然后问:“你对NUVO了解多少?”
他回答:“不多。”
他又问:“你认为我是怎样的一个人?”
他说:“应该是!Clive Cussler迷。”
之后,著名的打捞界大亨哈哈大笑,道:“你很了解嘛,不过,我的组织可不是什么非营利公益慈善基金会。我这个人有仇必报……我会让你上我的船做工,你也必须上我的船做工,但是,你最好记住一点——后正弦的儿子永远别想要得到我杜滨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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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雪薇总算开始履行组织交付的任务——担任涅普图水下与航海组织在荆棘海打捞古沉船期间的医疗顾问。
那座打捞平台其实是母船,后理帆不愧是造船家族的儿子,能够针对打捞作业的特性与需要设计出理想船舰。母船的两侧舷墙展延,像只海上大鸟,游步区域变得跟主甲板一样宽阔,四平八稳,捞上来的物品就在那儿铺开,作初步监定。
几艘随船活动艇停靠在舷梯旁,后理帆的帆船也渐渐靠近,停止,抛绳,收帆,他领著杜雪薇踏上母船舷梯。
杂沓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踩破宁静的海晨。
“理帆老大回来了!”有人在喊。
“不好了,理帆老大,老巴被帆船主桅杆击中头部!”
后理帆神色一凛,拉著杜雪薇快步登船,排开堵在侧甲板的人影。“搞什么?”他沈声道。
“老巴破晓前回来,‘意外的顺风换舷’……”
驶帆船的人都知道,这种情况王桅杆会像刀一样扫向驾驶舱,没做好事前措施、运气差,就会被击中。
“老巴没把主桅杆系紧在船头,才——”
“人呢?”后理帆打断无关紧要的报告。目前最重要的是,巴昂那个笨蛋挂了没!
“老巴在医护舱,威尔森先生正试著处理他的伤势……”
“很严重!”有人强调。
“要送到岸上的无国界医学部,老巴可能会在半途嗝屁……”
“老巴是谁?”杜雪薇问道,被后理帆拉著越走越快。她感觉,父亲真的对他很坏——他的团队没有一个她熟悉的面孔。这船上全是新手之NUVO……
“雪薇,你上船的第一项工作来了——”后理帆带著她走人船舱走道。
舱门关上,阻绝了外头乱槽槽的声响。
“我要帮老巴动手术、”她说。
后理帆顿了一下。
“破晓大概是半小时前,”那时,她搭著他驾驶的帆船,穿越浓雾,看著曙光透染海天。今天很难得出了太阳呢!“我处理老巴,你去准备丰盛的早餐给我吃。”
那些NUVO的七嘴八舌,让她作了判断。老巴发生意外还不到两个小时,快艇送到岸上一定会超过两小时……这事拖不得!她得立即、当下帮他作手术,才能减轻颅内出血的致命后果。
“你得快点,否则我担心早餐会冷掉。”后理帆眸光深幽地看著她。
杜雪薇一笑。“没问题。”
后理帆神情沉定下来,仿佛,他又看到那个在无国界慈善组织会议室里的杜雪薇——
“她是那个‘黑寡妇’美女!”潘恩·威尔森走出医疗舱,放声惊叹。
后理帆倚在长廊墙面,斜睨他。“还未婚,哪来‘寡妇’?”
潘恩,威尔森撇撇嘴。“吓死人了,她几乎不用助手,就剖开老巴的脑袋,手法俐落得很!我看她这一辈子很难嫁出去吧——美虽美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