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修怡,他的皇子妃,便是这样一个清美绝伦的女子呵!
一笔一笔,他描绘着窗前的妃子,也等于是在描绘着自己心底的情意。那娴雅的微笑早已刻印在他心间,那明澈流转的双目,他也早已凝望过数百数千遍。
这样的一个她,他怎么舍得放开?
于是他越画越投入、越画越快速。
华离宵偶尔轻咳,苍白的面容上似乎有隐隐血色涌起,一双秀长的眼眸也越来越湛亮,可是,他这样的变化非但不觉健康,反而更显出一丝病态。
窗外,忽有轻风吹入,吹散凤修怡额边一缕长发,她抬袖轻轻一拂,借长袖为帘幕,遮去眉尖眼底的重重忧色。
为什么,他连画个画都会这样吃力?
为什么,他的神态会这样不自然?
那血色……那血色红得好不正常啊!那么,她该不该快些劝他停笔休息?
但是,以他的骄傲,怎可能接受连一张画都没法子画完的事实?
长袖慢慢落下,她注视着埋首于案中的瘦削人影,眉间担忧更甚,再也掩饰不了。
不,她再也无法忍受了!
让她看着他拼力挥笔,便如尖刀剜在她心头一般,痛得彻心彻肺!
「够了,殿下!」豁然站起身,她高声喝止。
「什么?」手中画笔一顿,华离宵迷蒙的抬头看她。
「不要再画了,殿下!你分明已经力竭,为何还要再画?!」走上前几步,她盯住他质问,
「因为……」他无法抑制的轻咳两声,紧握笔杆强笑道:「因为我若此刻不画完,恐怕以后……」
「以后……以后什么?」凤修怡忽然感觉到全身发冷,盯着他颤声询问。
她很怕,真的很怕很怕!
因为,她到这一刻才看清他握笔的手,居然是在微微发抖的。
他虽然清瘦,但一双手向来稳定又温暖,为什么,为什么现在他的手掌居然在颤抖?他居然……他居然连一枝轻轻的竹笔也握不住了吗?
他的身子……到底怎么了?
华离宵看着她煞白的脸继续微笑,却轻咳着不再开口。
然后,咳到无法停息时,忽然抬起手掌捂住唇,低头喷出一口鲜血来。
星星点点的血红自指缝里飞出,溅上他胸前白衣及案上白纸,原本的青山与美人,顿时变成了飞红与美人,可那飞红却飘得太鲜艳、太霸道,简直要把她满身的颜色也抹去。
他……他竟然咳到吐血了!
第八章
「殿下!」一声惊叫,凤修怡猛然冲到他身边,奋力挽住他已经站立不稳的身躯。
为什么会这样?
只是画个画而已,为什么会吐血?
而更可怕的不是吐血,他到底是得了什么病、受了什么伤,才会平白无故的吐血?
「别怕,别怕……」重重坐倒在木椅上,华离宵居然还在微笑,以温和的眼神注视她,只是先前脸上涌起的那些血色,已经半点不见。
似乎是随着他喷吐的鲜血,离开了他的身体。
「为什么?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泪如泉涌,凤修怡咬牙克制着痛哭的冲动,哽声询问。
她不要一味的软弱,她要知道事实!
「只是中了一点毒而已,没事的。」华离宵努力保持微笑,轻声回答。
但是,那样轻缓的语声,任谁都听得出他绝不只中了「一点」毒。
「不,你说谎!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毒?为何会使你瘦削苍白又吐血?」凤修怡含泪的跪坐在他膝前,以坚定又祈求的目光索求真相,「殿下,我已是你的妃,更是你的妻,我当有权知道这一切!」
轻叹,华离宵脸上的笑容终于慢慢收起,道:「是那一夜,我到印月族与东凰交手时中的迷夜毒。」
迷夜,果然并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呵!
他当时奔出鬼林后虽然运功逼出了大半,却仍是剩了一分余毒在体内,无法逼净。
「迷夜毒?」凤修怡茫然重复,不怎么理解。「殿下,你那日在印月族的喜堂上不是曾对东凰说过,你体质异于常人,不怕毒的吗?」
难道……难道那只是为了吓唬东凰放了她而已?
还是,他为了救回她,甘愿放弃了向东凰索回解药?
「傻修怡,我的体质虽然不错,但还没到百毒不侵的地步。抵挡寻常毒药还可以,但应付印月族的毒,还是差上一点的。」微微而笑,华离宵不再多言。
若是说出那一分余毒原本可以慢慢逼净,只是因为急着前去印月族救回她,所以擅动真气让毒素蔓延进了肺腑,想必她会哀痛欲死的吧?
他不愿看她痛苦的样子,所以不会说。
只是,此刻的凤修怡,那满脸满眼的心痛,似乎半点也不减呢!
凄凄的望着他,凤修怡咬唇半晌,颤声道:「殿下,那这毒……要怎样才能解去?是否……惟有东凰才有解药?」
东凰……东凰是要将她留在印月族的!
若去问他要解药,想必他仍会提出这个条件吧?
「不,不用去了。」微笑摇头,华离宵疲倦的眨了眨眼。
现在前去,已经太晚了呢。
「为什么?」心底一抽,凤修怡忽然感觉有些尖锐的刺痛。
隐隐的,感觉到一丝不祥的征兆。
眼底没有半点波动,华离宵静静解释,「因为我体内的毒已经深入肺腑,即使东凰手中有解药,也已无用。」
无用的意思,便是无药可医。
也就是……他剩下的惟有毒发身亡一条路!
通擅药理与武功,华离宵自然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深入肺腑五脏的奇毒,还有什么药可以医治?
他纵然贵为皇子、机智绝伦,面对这样奇毒,也是半点办法也没有的。
可是,他并不后悔。
如果再让他选择一次,他依然会不顾毒伤、奋力穿越鬼林救她!
「不,不会,不可能的!你在吓我,对不对?」身躯豁然一软,凤修怡支撑不住,一下子坐倒在地上,瞪着他颤声道:「殿下,你是不想我去找东凰要解药、怕我被留在印月族,对不对?」
「不,不是的。现在就算你肯留在印月族,东凰也是拿不出解药的!相信我,绝没有半分欺骗!」收起微笑,华离宵的神情难得肃然。
他拼尽一身毒伤,为的就是要救回她,怎么还能眼看着她陷入印月族?
「殿下……为什么会这样呢?难道……是老天爷瞎了眼吗?」泪流满面,凤修怡不顾仪态、忍不住抱膝在他面前哭泣起来。
不公平,真的不公平呵!
他是那么尊贵、那么出色的一个男子,为什么会中这种害死人的奇毒呢?为什么中毒的不是她?为什么要死的那个人不是她?
「不要哭,不要哭呵!生死原本就由命,怨不得太多的。再说,离我毒发还有一段时日,我会用剩下的日子来陪伴你。查探真凶的事,我已经交代暗影他们去做了,你不必害怕我会离开。」勉力伸出一手,华离宵轻拭她脸上泪痕。
唉!他的皇子妃,便是痛哭也这般动人呢!
这还教他怎么舍得离开?
「还有一段时日?」凤修怡泪眼迷蒙的抬起头,瞅着他问:「那……到底是多久?」
可不可以是十年?
不!是二十年、三十年、一百年?
「嗯……或许是两个月吧……」华离宵指尖一凝,拈起她面上一滴泪珠。
泪珠晶莹又灵动,却在顷刻间就要滑落指尖、归于尘埃。
「两个月?两个月怎么够呢?」心已痛到麻木,凤修怡失神低喃。
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心心相印、做真正的夫妻呢!怎么可以只剩两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