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一道见一下我母亲吧!小楠,你也很久没见到她了吧!」他执起她的手,紧缩在手心,带着她走向一道拱门后的内间。
她没有放开成扬飞,三个人走进那间群聚高龄贵妇的雅致麻将间,手气正好的林老太太一见到方楠,手上的「八万」那张牌停在半空中打不出去,比实际年龄年轻十岁有余的脸呆住。
「妈,这是小楠,记得吧?您见过几回。」林庭轩介绍着,「这位是成医师,也是张医师的事业夥伴。」
林老太大镇静地笑笑,点点头道:「小楠啊?成熟不少啊!越来越像……」她机敏地止住到嘴边的名字,把注意力转移到成扬飞身上,「成医师啊!坐、坐!您肯来赏光太好了,明莉跟我提到你好几回,说您医术比她还高明!王太太,李太大,你们不是对抽脂的效果有问题吗?一道来请教请教……」
成扬飞瞬间被七嘴八舌的众太大们团团围住,方楠失去了他的牵系,才发现另一只手一直被握住不放。
「成医师大概没空招呼你了。」林庭轩笑着。「小楠来——」他觑了个空,带着她溜出麻将间,回到方才乐音环绕的舞场。
随着软性的香颂歌吟,已有几对男女翩然起舞。
「请你跳个舞吧!赏光吗?」他不等她应允,左手轻握她的享,右手搅住她的腰,颊贴着颊,在她耳边轻叹息着。
不必细瞧,也知道多双眼睛在窥伺他们,她拒绝不了,悄声道:「大哥,我不会跳舞。」
「没关系,跟着我就行了,你看,并不难的。」
他轻拥着她回旋着脚步。他岂止是在跳舞,他是在享受如幻境的瞬间,他拥抱的,是巧笑倩兮的方薇;她几乎可以听见他粗重的心跳声,和柔软的歌声如此不协调,纤腰被迫贴近他,她舞步禁不住凌乱。
「小楠,你今天很美,我很高兴你肯来。我,是不是给了你很大压力?」
她微愕,预期不到他出言若此。「没有,大哥,我只是希望你快乐,你对姊姊的好,我不会忘记。我很抱歉不能为你做什么,如果可以选择,我希望那天能代替姊姊——」
「别说!」他凛然斥止,拉近她躯体。「一切都过去了!我今天其实要告诉你的,是我和薇薇的过去,到此为止,大家都该好好过下去。你是薇薇的妹妹,我不会混为一谈,你和成医师的事,我都明白了。」
她大惊,抬头看住他,「大哥——」
他温柔地捧起她的脸,「我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你不会突然爱上一个女人不断的男人,更不可能容忍女人进出他家,你为了要断绝你母亲的念头,不惜搬进他家,制造假象。小楠,你不愿意的事,我不会勉强你,我对薇薇的誓言必然做到,我不会让你因我而受到伤害。」
她惊疑不定,嘴里仍倔着:「成医师是好人,他对我很好——」
「你不适合住在他家,女人的名誉很重要,你好好考虑。」他认真而温和,眸里的火炬不见了。
她细细观察他表情变化,他清朗的面貌,和昔日一样,如果不是那场意外,他们会是极亲的亲人,不会有后来的心结和纠葛。她和他一样想念方薇,她不该视他若洪水猛兽……
「大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颓丧地低下脸,「我会考虑的。」
他随即展颜,「那就好。唔?那天送你的坠子呢?怎么不戴呢?」他撩起她胸前髦曲的发丝,洁白的胸口垂挂着黑色皮绳系着的银心坠饰,并非预想中的昂贵美钻。「你今天戴正好啊,美得像一朵蔷薇,下次别忘了……」他声如呢喃,尾音消散在喧哗的笑闹声中。
她睁大眼,不停眨着眼睫,几秒钟前,她几乎就要软化了——聪明的林庭轩,深情的林庭轩,怎会轻易忘记方薇?他最渴望的,还是她能变成那朵蔷薇。
透过他的肩,她看到了走近的成扬飞,终于眨落了一滴泪。「成医师。」她感到了安心,僵硬的肩膊松软下来。
「对不起,我可以要回我的舞伴吗?」成扬飞安抚的朝她微笑。
林庭轩极慢地放开她。「小楠,别忘记我的话。」他朝成扬飞颔首,体贴地将她交回对方手中,再彬彬有礼地退开。
「没事吧?」成扬飞端详她,在橘黄的柔光下,她难掩憔悴。「想走了吗?还是要跳支舞?先声明,我舞跳得不好,我的手比脚灵巧多了——」
「成医师,麻烦你一件事。」她贴近他的胸,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让我占一下便宜,改天我一定替你应付那些女人,我说话不打折扣。」
他表情新奇又好笑,「我有什么便宜可以让你占的?」
「你可不可以吻我?像上次一样。」她惶急地使个眼色。
他呆怔了一下,扫了眼远处目光灼灼的林庭轩,再移回胸前乞求的小脸,干笑两声,「方楠,别逗了,万一尺度不合乎你标准,我可不想众目睽睽之下挨你耳光。」
「不会的,我发誓。」她有些发急,见他不甚积极,她索性踮起脚尖,揽住他脖子,「那——你别见怪,我自己来好了。」
她说到做到,仰起脸攫住他的唇。她力道来得太猛,门牙撞击他的下唇,他一下吃痛,「嘶」一声,她的舌趁势钻进他齿间,蛮缠吮吻。他一只脚后移,抱住她的腰稳住重心,发现她来真的,像头小斗犬在舔攻主人,两手紧张得扯住他衣襟和领带不放,令他快要窒息。
「放轻松,不是这样的。」他抽离她的吻,拇指拭去她唇瓣上沾上的微小血点,那是他破皮处渗出的血丝。「你可别后悔。」
舞池里涌进更多的男女,围绕在他们周围。不知谁调暗了灯光,香颂换成了慵懒的男性歌手嗓音,吟唱着「Theme from a summer place」,歌声没有松绑她的神经,她听而不闻,惴惴不安地攀着他;他两手裹住她的脸,轻轻地、温柔地印上她的唇,贴住一会后,舌尖再撬开她的齿,与她温柔交缠。
明知他只是表演,宛如情人般的唇舌交会仍使她心跳不规则地跃动,她十指揪紧他的腰间衣衫,忍不住低喘;他感觉到了,骤然放开她,拽住她手臂,低哑道:「快走!你把林庭轩的火给烧起来了。」
她随着他穿越重重人群,离开林宅,钻进家仆守候在外的专用电梯内。
电梯里,她急促的呼吸声清晰可闻;他则面不改色,平稳如常地靠在墙上,还抚拍她的脸,嗤笑着,「紧张什么?他不会追来的。」
她赶紧背对着他,盯着楼层灯号递减,手指指腹捺过口红被吻掉的唇,霎时,她无法判断,此刻快速奔跃的心跳是为了林庭轩,还是那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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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长廊灯火通明,晚上九点多钟,看诊的病人络绎不绝,医护穿梭不停。照说并非门可罗雀,置身其中无阴森之气,但从她寻到这个部门,与一群候诊病患同处一室,她就浑身不自在,视线无法定着一处。
那一个个病息,和其它科诊不同,不是因烫伤或灼伤包扎着严密的绷带,就是颜面畸型或严重的缺损;好不容易看到一张姣好完整的容貌,往下探却有两条遮不住的象腿;侧面看正常的男人,另一边却没了耳朵;唇颚裂已算是较轻微的病症了。她左瞟右瞄地观览一个接一个进出诊察室的病人,内心某一块悄悄起了化学变化,每天置身在这样无奈的残缺中,得需要多少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