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必须尝尽痛苦才能让自己死心,那么她会好好将这种苦楚尝过一遍,然后将来要离开时,就不会再有那么多流不出的眼泪,灼得人心头发酸。
「楚净……」他终于弄懂她话中的意思,莫名的怒火瞬间袭来。
听见他的斥吼,她一愣,然后再次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看见她的反应,他目光如冰,寒冷得几乎能让眼神扫过之处都瞬间结为冰霜。
他不懂,真的不明白!
每个曾经在他身边待过的女人,无不倾尽全力想多留他一秒钟,唯独她如此难懂,永远都只会松手将他推出去,宁愿让他到别的女人那里过夜,也不肯开口求他多留片刻。
还是说,在她心里,他就真的只是报恩的对象,她用身子、用青春来偿还欠池家的债务?
她到底当他是什么了?
难道他连一点值得她付出真心的价值都没有?
越想越火大,他表面平静无波,心里却燃烧着熊熊怒火。
他坐进车内,干脆听她的话,发动车子,扬长而去。
楚净僵了下,蓦地停下脚步,转身背对车道,望着山下那头的万家灯火。
每一盏灯都代表一个等待家人回去的守候,明明是倦鸟归巢,阖家围在餐桌旁吃饭的时刻,她却找不到自己的家。
想到没有一个地方能收留她,不禁感到心酸。
和那个男人的「家」,等下个礼拜他生日过后,她就再也不能跨进一步,而有母亲和弟妹的那个家,现在的她根本就不敢回去。
这七年来,她忍着没再回家过,每次与家人用电话联络,都强颜欢笑,告诉他们自己过得很好,不断用池天横不喜欢其他人进别墅的藉口,婉拒家人要来看她的提议。
其实是因为她根本不敢确定,若见到熟悉的家人,她会不会脆弱得痛哭失声,再也无法装出自己过得很好的假象。
七年了,虽然只有二十六岁,她却觉得自己苍老得像是历尽沧桑,几乎快提不起对人生的希望和感动。
她爱了不能爱的人,陷在一个没有人知晓的泥沼里。
谁会希望自己付出一切得到的竟是一场空?!但如果真能得到回应,眼泪怎么会还流个不停?
站在山路旁,四下无人的这一刻,她再也忍不住,眼泪终于溃堤。
捂着唇,咬牙不敢哭出声,泪水却依旧奔流,迷蒙了双眼视线之际,煞车声忽然响起,接着男人迅速下车,冷不防伸出大手将她整个人转过来面对自己。
车子奔驰了几分钟,最后还是忍不住掉头回来寻人,找到她的这一刹那,却看见泪水爬满了她的脸……池天横与忽然看见他的楚净同样惊愕。
他拧眉,冷眼瞪着她狼狈不已的撇头擦泪,忽然升起一股少见的不忍怜惜的情绪。
「不想我走就开口说,你不说,没有人会知道。」他面色冷静,眼神里却似乎有抹懊恼闪过。
「我……」她狼狈又羞窘,只能低头看着地面。
没料到他会折回来接自己,这一刻她脸红到说不出话,有几许窃喜,更有满满的尴尬无措。
恼怒的瞪她一眼,他将她拥进怀中。
楚净面露错愕,脸色爆红,又想哭了。
不敢当真哭起来,她迟疑的伸手搂住他,完全没发现他似乎在瞬间松口气的表情,露出少见的温柔笑意。
就算真的搞不懂这女人在想什么,可是这一刻他忽然有种感觉,觉得事情并不像自己所以为的那样,他在她心里似乎还有些分量!
或许她并不是完全没有心,只是比其他女人倔强和嘴硬了些。
第四章
下了山,车子开了数十分钟,池天横带着楚净来到位于海边的一座观光小镇。
草草吃过一些东西,两人离开小摊子,随着逛街赏夜景的人潮往前走。
靠海的小镇,因为政府刻意推动观光和打理街景,加上两旁觉得有利可赚的小摊贩,人潮闻声而来,逐渐汇聚成夜市小街,使得夜晚的小镇开始有了不同风貌,繁杂喧闹却又美丽充满活力。
一边走一边回头等人,好几次都眼睁睁看着楚净差点被人潮挤得走散,池天横终于再也忍不住,转身向后抓住她的手。
「跟紧一点,要是走失了我不负责,你自己回去。」他冷冷的说,粗鲁的将她扯进怀里。
她的脸蛋瞬间泛红,只能低着头,任由他牵着往前走。
身旁逛街的人潮,汹涌如蜂群,可是她的眼睛只能看见他的身影,她的耳朵只能听到他的呼吸声,心跳得好快。
她难掩心头甜意,紧靠着他,难得如此亲昵的和他携手往前走。
如果要说世界上什么人最笨,那她得承认女人又笨又傻,明知道男人的温柔来得快,去得也快,却还是因为他少见的守护举动,愚蠢到再次心动,以为渺小的希望再次降临。
可是,她真的还有希望吗?还能继续留在他身边吗?
她不敢想,也宁可不要想,只求能拥有这一刻的美梦,永远不醒。
池天横停下脚步,没发现她的失神,反倒瞪着一旁招牌上写着「50元捞无限」的捞鱼摊。
几名年轻男女围绕着捞鱼摊,一个动作粗鲁又大剌剌的小男孩,手拿小脸盆,不断往水里捞了又倒,将水池里的小金鱼吓得四处逃逸,水面还浮着数只被他玩死的金鱼尸体,让池天横看得拧眉。
一旁忙着招呼客人的老板头痛不已,一连将纸糊的网子递给客人,一边还要回头制止小男孩。
「这种小鬼,应该一出生就丢进马桶冲走!」想起家里兄弟养的那几个令人厌恶到不遑多让的小鬼,池天横蓦地开口。
小孩跟猫狗一样,全都不讲道理,完全没有智商可言,所以他死都不要结婚,更不想生出臭小鬼来气死自己。
不了解他为什么忽然这么说,楚净回过神,顺着他的眼神望向捞鱼摊,只觉得那个让老板非常头痛的顽皮男孩,跟自己工作的幼稚园里见到的孩子差不多。
她笑着挣脱他的手走了过去,在小男孩的身边坐下。
「小姐,捞金鱼吗?」殷勤的胖老板走过来,笑着问她。
「嗯。」她点头,看着小男孩兴奋的玩水捞鱼,一边低头往水池里看。
各色金鱼在水池里游来游去,让她想起很多年前和家人在夜市里捞金鱼的景象。
她好想回到过去,有家人围绕、疼爱的那时候,但是……再也回不去了!
楚净伸手接过老板递过来的网子,一手端着小脸盆,出神的看着有如放大镜的纸糊网子,完全忘了身后还站着一个男人。
没料到她会迳自走到捞鱼摊前坐下,池天横皱起眉头站在她身后,难得的没有转身就离开。
不晓得她在想什么?是不是想到过去的事?以前她有和谁一起捞过金鱼吗?不然怎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若有所思还带着些许茫然?
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对她的事真的知道得太少。
没再多想,他看着她将纸糊的网子伸到水池里,跟在某条小鱼后头准备捕捞。
这时,顽皮小鬼用自己手中的脸盆往水池里一捞,装了一整盆的水加金鱼,站起身,哗的一声,就往楚净左手的小脸盆里倒。
「阿姨,我抓鱼给你。」小男孩兴高采烈的说,完全不管游戏规则,不断捞起一盆又一盆的金鱼倒进楚净的脸盆,粗鲁的动作外加对不准脸盆的姿势,瞬间让她淋得半身湿。
傻眼的望着小男孩献殷勤的举动,楚净莞尔,看着金鱼随着溢出的水流出脸盆掉回池里,地面上还躺着几尾不小心掉出来的活跳跳小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