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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个好女孩,你可别辜负人家。”良久,单诚才吐出这一句。

  “可你不是……”

  “别你啊,我的了。”单诚不自在地用肩上抹布揩手,“博颊也有点年纪了。嫁给你,总比嫁给个不认识的穷小子好多了。”

  “诚哥,可是我们都知道你喜欢博颊啊!”



  “今天人家是向你张家提亲,又不是我这穷小子。”单诚笑笑,“你不用顾虑我,朋友妻不可戏,我知分寸的。博颊跟你最好,我诚心祝你们幸福。”

  不知为什么,单诚一字一句像敲钉一样锤进张宙的心坎儿里。连听的人都不懂为何,就那句祝福话让花花公子心碎了、牙咬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就这样了。咱们兄弟一场,大喜时记得请我一杯水酒啊!”

  单诚豪爽地拍拍好友肩膀,“那我先忙去了,你自己随便坐坐。 ”

  张宙没有坐,一转身往家的方向飞奔而去。他知道再待下去会看到兄弟不甘心的落泪,他更知道,再不快走又会让单诚笑他爱哭鬼。

  于是张家张灯结彩,迎进了张宙青梅竹马的玩伴王氏博颊。大喜厅上宾客云集,鼓乐动人,可是张宙一个人也瞧不进、一个音也听不到。少年盲目地应和着各式吉祥语,拜堂时、揭开盖头时,他连新娘的脸都看不见。他的脑海中只有“博颊是个好女孩,你要好好对人家”,和单诚那张诚恳落寞的脸。



  婚后,张宙并没有如众人所愿的自此安分守己待在家中帮忙生意。他还是终日花天酒地四处玩耍,还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没几年,张老爷过世,世上唯一管得住他的人也没了。

  时间飞逝,风流少年长成倜傥青年,但其性不改。父亲死后张宙依旧终日吃喝玩乐不顾家业,跟群酒肉朋友混在一起,出手又阔绰,很快偌大的家产就这样给他玩掉了大半。好友单诚看不过去,说了几次。最后俩人大吵一架,自此不相往来。张宙就像老一辈口中的“三脚猫”,停不住,这里玩腻了玩另一处,东走西跑一刻不得闲。又拿出外做买卖为借口,一去往往数月逾载不回家。

  转眼间六年过去,渐渐小村里关于他的闲话也少了。某年年底,长年在外乱跑的张宙又回到家中。但这次他不再如以往那般浑噩度过新年,一夜他在房里点起灯,温了两壶老酒、用火盆暖好房间,说是有话跟妻子说。

  “有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靠在桌边,张宙悠悠地开口,“梦中,我又陷入非常麻烦的困境中。两军交战的战场附近,我穿着戏服在斗室里,诚哥跟我在一起,帘幕外面是看到我就会揭穿我面目的贼军队长。而我不能不出去,不出去刀和矛会穿过薄薄的帘幕刺穿我和我身后的诚哥。我只能期望戏服让敌人认不出我,低着头走出斗室。那个队长要我抬起脸,正要认出我的时候,诚哥一如往常从背后搂住我说了不知什么,突然那队长就相信了我们只是普通的戏子。”

  张宙叹息。少妇皱眉看着丈夫,不理解他想要表达什么。

  “我知道,虽然自以为绝交了,在最困难的时候我还是只想到他。我总是无法保护自己,自以为很行,却总是把自己陷入自己搞出的困境中。每次这种情况下,都是他来救我。”张宙深吸一口气,语重心长道出六年来一直不敢脱口的话,“很抱歉,我不是一个可以背负任何人一生、给人幸福的好男人。一直不敢对你说,虽然我不讨厌你,可是我是为了负责、为了那句要你嫁我的玩笑而娶你的。我一直以为你会嫁给诚哥,是订婚前他那句‘祝你们幸福’刺激了我,我才真的赌气下聘。出门这么久我才发觉,一直以来,我心里最重视的是诚哥。”

  “为什么事到如今……你才跟我说这些?”两行清泪淌下博颊的面庞,“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因为我不想骗你,你是世界上对我最重要的女人。”张宙完美的眉头紧紧打成一个死结。“就算只为一个承诺,你也是我名义上的妻子,我没办法再继续对你说谎。更何况我不讨厌你……就某种程度上来说我是喜欢你的。我当初答应是为了怕你伤心,可是再继续下去只是更让你难过而已。”

  “那没有关系,隔壁王大婶说夫妻间感情是慢慢培养的。十年二十年我都可以等,只要你好好管理家业、别再花天酒地,当个好丈夫,我不在乎你心里是谁,是个男人也无妨,人人都有兄弟朋友……”博颊抹着眼泪,强挤出一丝笑容。

  “不、你不懂。”张宙痛苦地抱住头跪在床边,“我做不到,虽然我已经尽力,可是我知道我无法成为你的好丈夫。我无法抱你,因为抱着你的时候我只会想到他。那样对你太残忍。”

  “真的没关系……”

  “重要的是,只要一天不脱离这种让我想砍自己的心情,我就会继续堕落下去。这样只会拖垮你,葬送你一生在我这个败家子手里。”

  “算我求你,”张宙抓住妻子的手,“求求你,嫁给诚哥,他喜欢你好多年了。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这件事。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已经做错太多事了,这是我唯一能弥补、唯一能替你们做的事。”

  博颊用手绢掩着脸,早已泣不成声。心知妻子应允的张宙松了口气,握紧了那双因家务操劳而粗糙的手。

  “再求你一件事……”他说,“我会对外说我快破产了只好卖老婆,保存你的名节,只求你……”

  而年轻苦命的少妇,只能含泪许了这句话,“只求你,别把我说的事情告诉他……”张宙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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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宙败尽家产准备卖老婆的消息很快就一传十、十传百,不大的村里流言满天飞,一面倒的指责少年人不长进。有人替过世的张老爷遗憾出了这个败家子,有人可怜贤淑的王氏,有人庆幸当初没把女儿嫁给他。而单诚,当然是见不得博颊受苦、听不得村民闲话的,他几乎是立刻能当的当、能卖的卖,再加几年的积蓄,凑足了钱抢第一个找媒婆提了亲。

  于是,博颊被卖给了一直单身的穷小子单诚当媳妇。虽然气愤着,又是基于道义,单诚还是依照正式礼俗明媒正娶了这个别人的下堂妻。直到洞房花烛夜,银被绽血,他才发现事情不对劲。

  “博颊,你还未破身?”单诚惊讶极了。

  “宙……宙小子他……”珠泪洗去了胭脂,在新妇脸上划出水波,“结婚六载,他没一夜在房里睡过。”

  “这家伙,实在太过份了!”单诚恨恨地骂,“十足纨绔子弟,我当初就是为了你的幸福才放弃的,没想到这家伙……”

  “别说了。”捂住丈夫的嘴,博颊含泪摇头,“他有他的苦衷,诚哥……你……你就别怪他了。”

  “他这样欺负你,你还替他说话?”

  “毕竟,夫妻一场……”

  “好好,我不说了。”单诚抚着妻子长发,宠溺地笑了:“你这么好,是他不知珍惜……”

  听到这里,窗外角落一个瘦小人影终于默默起身走开。那是张宙,他知道博颊没有破坏她的承诺,未来单诚会好好地照顾她,这样就够了。

  后来张宙变买了所有家产,带着卖妻子的钱远走他乡。老实讲他真的不是做生意的料,而且依旧交友广阔、乐于四处助人,所以大笔金银很快又被他花得两手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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