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加利点了一下头。
这动作几乎简短的看不出来,但下一瞬间,他隐藏在靠近墙壁一侧的右手突然伸出来,一把短柄的微型手枪在保镖们陡然爆发的吼声中闪过!
向山的躯体猛的跳起来,几乎是冲破了麻卡帕因的手臂,从他的怀抱中豹一般窜出去,在所有人只在吼叫的同时,向山左手的刀刃已经横在了麦加利的颈子上!
划破了空气,除了莉莉丝的尖叫还夹杂了保镖们纷纷拔枪的声响,麦加利的血,从向山的白刃雪一样冰冷无情的刀口,如一抹滑行缓慢的有生命的物体,缓慢的沾染了向山痉挛紧张的手指。
但其实,麦加利的枪口对准的是他自己的头颅。
乱。
加上震惊。
然后又是一片压抑的死寂。
「阿义和托尼留下来,其他人都出去吧。」
雪梨开口了。她保持着坐在椅子里的姿势,只是背挺得更直了,但是她却把眼睛闭上了。
雪梨的母亲先站起身,她一只手拉着莉莉丝,即使她腿上的伤口还在汩汩的流着血,还是将她从地板上拉起来,一个秘书扶住了她的另半边身子,就那么一路拖着滴滴答答的血迹,一直流向一楼,流向门口,然后消失在大雨倾盆的道路里。
「她算什么……她什么都不算!」
麦加利的声音非常低沉,麻卡帕因望着他的眼睛——只是侧面,但是麻卡帕因的心一动,那种缠绕不绝的、是个傻子都能看出来、或者他是个天才的演员吧!这个男人,唯一爱的,是眼前的雪梨啊!
他是在演戏吗?
为了生存而演戏吗!?
他侧脸去看着向山,向山能不能看得出来呢?雪梨呢?
「阿义。」
她叫了一声。
向山收回了他的刀,退后了一步而已。
深呼吸,雪梨挺直了她的背,站了起来。
她瘦削的肩胛骨呈现着生硬的线条,尖锐的突起仿佛是她赖以支撑着的最后坚持。
「真可笑……」
她缓慢的开口,声音苦涩而充满了刚刚完全压制住的颤抖,望着麦加利,收缩了瞳孔,也许只是为了不让眼泪掉下来吧。
麦加利的牙齿紧紧的咬着下唇,他的手干燥而稳定的将那银色的枪口顶在自己的右太阳穴上,他的眼神是热烈的,几乎会让人错以为那是渴生的剧烈欲望。
那种眼神麻卡帕因却非常熟悉。
焚烧的,想仅仅用眼睛将面前的那个人吞噬掉的凝视……
「到了现在,我还是不想让你死……这种奇怪的心情,可笑至极……」
空气快要窒息,只有麦加利的声音在短暂的停顿之后继续响起。
「我们去开普敦的时候,你喜欢那颗浅蓝的钻石……」随口说起的是却是琐事,麦加利的眼睛闭上了,紧紧扣着扳机的手指随着说话的起伏而颤动:
「我已经向他们预订了,只要三百五十万而已……我会吞噬了布罗迪的组织,无论花几年时间,无论用什么手段,无论利用什么人!我要的……我要的——是你的失败!是女人应该的、败给男人的失败!
那时候……那时候……
我是男人,我是胜利的男人……
我会向你说……要不要、要不要……
嫁给我……」
枪响了。
硝烟和血腥一起散起,麻卡帕因的眼睛被血色冲散了,向山的手松开了,雪梨手中的枪和麦加利的枪几乎是同时响起,骨头的碎片爆起,擦破了逼近麦加利的向山脸颊,怵目惊心的赤红,沾染了地毯的碧蓝!
那颜色,仿佛是雪梨的瞳仁的颜色,
向山向后退了一步,咬紧了牙齿,压制住了呼喊的冲动,麻卡帕因几步就绕过那血肉零乱的尸体,他几乎要抓住向山的时候,向山也已经冲向了雪梨——他想拥抱住向山,而向山想去拥抱住雪梨!
「出去!」
雪梨断然的喝道。
他们的动作都停止了。
只有雪梨可以面对那个男人的尸体,只有她能够亲手杀死他,而他,也是如此期望的吧?
走出去的时候,麻卡帕因停下了脚步,越过自己的肩头,向山原来也停下了脚步向后看着,房间里,惨白的灯光下,刺目的红色和蓝色交织的一片看不清楚的紫色迷雾。
雨很大,离开了房间,走下了楼梯,向山一直走进了屋外的大雨里去。
夏天的暴雨,不是去年那冬夜的冷雨,站在长廊里,麻卡帕因望着向山在雨里仰起的脸和被冲刷的躯体。
什么是爱呢?
他那孤单的躯体,在这样的雨和黑夜中,想起的是谁?
啊!
不管他想起的是谁,如今、此刻、现在在他身边,可以用手臂拥抱着他,可以用胸膛温暖着他的人是我!
只有我一人……
可能我的爱,如果有一天,能够变成了「我们的爱」,我们,我和你,向山,这种爱能让你获得「幸福」吗?
你所渴望的「幸福」是什么?
是人的体温还是心的救赎?
而我,能给你的「幸福」是什么?
向山的背接触到了他的胸膛,那干燥的衣服还没有被淋湿,是那么热烈,纵然瞬间会被雨所打湿,但这刹那还是炙热的。
深呼吸,张开嘴巴让雨水落到干涸的唇和心里来,嘴唇上接触的那个男人的有着剧烈的热,贪索的舌头有着怦怦的,如同自己一样频率的心跳声——向山的手触摸到了他躯体上温热的肌肉,一个叹息,他吞噬的力量变大了,紧紧箍着腰的手臂也全是力量,整个躯体,牵扯到雪梨,那种震惊和不稳的冲击比他自己想像中还要大,腿和整个上半身全部被压在麻卡帕的躯干上,才发现肌肉中充满了酸痛,心充满了愤怒!
雪梨,麦加利,莉莉丝。
背叛相爱。
吼叫着,用牙齿尖锐的撕扯着这种愤怒,悲伤,而这个男人却任由这种怒气发泄,即使嘴巴里充满了血腥,他也是缠绕不休的用唇和舌继续索求——这冰冷的躯体,让这个男人如此痛爱……
爱,又是什么样的?
心,为什么又开始撕裂一般疼痛!
早已经决定好了,
优奈死的时候,已经决定好这颗心已经腐烂、已经不存在了!而丽裳死的时候,惊讶的发现它竟然还在胸膛里鲜活的跳动着、还被撕烂成了血肉模糊的碎片……
那些碎片凝固不起来,无论怎样的郁结和诅咒,雪梨的痛就是一把提醒着伤口的刀,一点点,提醒着过去的背叛!切入了骨肉里,被无望的绝望的背叛所刺进去的心脏,每一呼吸,血腥的味道里散发着过去的陈腐血色!
埋葬掉的过去,
向山弘义整个人用整个生命忘记掉的悲伤和泪水,却在这样的大雨和这个男人的狂乱的亲吻中,如剃刀般挖掘着胸口,暴怒着想吼叫,语言和怒气冲到了喉间,却怎么也冲不破麻卡帕因融化一切的吻……
麻卡帕因更用力地搂着他,雨水滑动,唇上破了口的地方让彼此的唾液和地中海的咸涩雨水刺得被烫伤一样疼痛,向山心里的疼痛和被大雨掩盖了的雪梨的疼痛是这个的千倍万倍吧!
即使放开了向山的唇,却不放松拥抱他的手臂。
因为那副躯体几乎完全丧失了力量,在他的怀抱里,贪索着遮盖风雨一般埋着头……
而麻卡帕因只有用尽了胸膛和手臂的所有气力,紧紧的,紧紧的抱住他。
第八章
不想回那被血和眼泪淹没的主屋,拥着向山在雨里不辨方向的信步走去,听着海浪的声音,任由脚上的血污从脚趾那里一点点散去,码头那边有船开的灯光与汽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