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听见水精滚在喉咙间的恶毒诅咒了,便快速道:“总之,躲着,不要出声。”
水月说完便要起身。
“水月!”
“忍住不准叫,你真觉得你忍不住,说一声,我现在就可以打昏你。”
赵旭腾捂着嘴,看着水月毫不畏惧地推门走了出去。
赵旭腾搂着棉被,急急爬到窗前,怕被发现,还用棉被将自己的头脸盖了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偷看。
夜,并无月光;风,又厉又急,锐利的风声刮过竹丛,带起一片百鬼夜行的吼声。水月站在村中的广场,水蓝色的衣袖在夜色下化成淡灰的颜色,蒙蒙如雾,像随时会消失在夜色中。
“水……龙……”一阵咕噜声之后,带着低哑的声音,出现在赵旭腾眼前的人原来是车夫。赵旭腾惊喜地瞪大眼,正想出声唤水月时,突然想起水月要自己不准出声,便用力地忍了下来,静静地看着两人。
“哦,水精,你终于也变成妖啦!”水月淡淡地说。
“你……恶毒……咕噜……杀死母代的……仇人!”水精像是没有料到会被识破一样,仇恨地挤出话来。
“看来你还不太会用人类的舌头,怎么就敢躲在人类的体内?”
赵旭腾听水月的话意,难道说车夫不是车夫?而是妖怪?“杀你!杀你!”车夫突然双目暴突,喉咙不断传出咕噜声,挺着龙醉木就往水月刺来。
看来水精是下了功夫的,才会知道要屠龙唯有龙醉木。水月轻松地躲着想着要怎么样才能一劳永逸,看来,只有从了解敌人开始。
“赛里木湖枯死啦?你怎么敢出来?”水月带着嘲笑的语音很明显,水精必须浸着赛里木湖的湖水,否则便无法生出下一代,而只要水精一离开赛里木湖,湖水便会枯竭。
水月知道,对水精来说,生育下一代就是他们最重要的事,怎么这一代的水精,胆敢跑出来?水月说赛里木湖枯死,其实是很严重诅咒,咒着水精绝子绝孙。
果然,车夫拿着龙醉木的手挥舞得更急,整个脸都扭曲起来。
“杀你,杀你!”车夫的口舌渐渐灵活起来,接着也不回答水月的话,不停地诅咒水月,赵旭腾简直不敢相信居然有这样可怕的话可以用来骂人。水月一下颠了一颠,龙醉木惊险地从水月的肩部削过。
看到水月躲得万分辛苦,车夫好像有些得意:“赛里木湖永远不会枯竭,你,就快要死了。”
赵旭腾捏了把冷汗,暗自祷告。水月,你不是很厉害吗?快打他呀!“我死了,却再也没有下一代水精了。”水月滚在地上,避过一击,接着嘲笑:“赛里木湖再也没有水精了。”
水精一次只产一子,这水精如何出得了湖,而不使湖水枯竭?水月心里满是疑惑,看来得想办法套出答案才行。
“你胡说,你去死!”车夫疯了似的乱斩,广场上的沙石纷纷被狂卷的风势吹着乱舞。
赵旭腾听着两人骂来骂去,心里其实很想笑,这两人的对话怎么有点像小孩子斗嘴啊?若不是看到车夫脸上的仇恨,他真的很想抱着肚子狂笑一番。
“嗤”的声,水月的袖子被划开长长一道口子,水精不禁越加猖狂:“你一定想不到,母代生了两个我们,一个来杀你!”
水精的词汇真是……匮乏得可怜,不过,也让他了解情况了。水月就地打了滚,气喘吁吁地躺在如今洪流滚滚的溪旁。
赵旭腾张大嘴巴,一动也不敢动,心里相当着急。水月难道会打输他的食物吗?只见水精狡狯一笑,夜色下,溪流像是孔雀突然开了屏,银白色的光芒煞是华丽,一大片的水网困住了水月的身子,水月手脚乱蹬,想要挣脱。水精笑得裂开了嘴,白牙森森然地令赵旭腾全身一颤,水精看着在地上乱扭的水月,“你死了!你去死吧!”
水精举起龙醉木,原本黝黑的木头如今完全浸染在水精发出的强大银白光下,水月扭着身体想要逃开,水精哪里容许他逃,一脚踩住水月的肩的,双手握住龙醉木,便狠狠地往水月的左胸刺了进去。
“啊——水月!”赵旭腾尖叫一声,随即冲过去想要打开木门,没有想到,一道薄薄的木门居然像有千斤重,赵旭腾又推又拉,木门仍是纹风不动。赵旭腾想到方才那毫不迟疑的一剑……水月,水月!门外传来车夫畅快的笑声,那笑声,很大声、很刺耳。
不要死,不要死……赵旭腾泪流满面,用脚踹着门,大声吼着:“大笨蛋水精,你们全家死光光,全部死光光!”
赵旭腾又哭又叫,“来杀我啊!来杀我啊!”那一剑,明明不是刺在自己身上,怎么觉得……那么痛?水精得意地看着水月被钉死的身体,慢慢地从车夫身上挤了出来,车夫一下子便倒在地上。
报仇了,报仇了!他把龙醉木插进龙的心脏了,呵呵呵……水精开心地绕着水月的身体爬行,地上的石头一块块碎裂,水精欣赏着龙醉木刺进去的角度,良久,才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声,离开了白水泉。
打不开门的赵旭腾跌在地上,双脚犹自不甘心地扑腾着,后面一双颤巍巍的手伸了过来:“孩子,孩子……”
她都看到了,那名青年死了,接着有一道银白色的光,自另一名汉子的身上飞出,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西方。
“婆……”赵旭腾泪如泉涌,他现在甚至不敢从窗子看水月倒在那里的身影,老妇人将赵旭腾抱在怀中,无言地安慰着。
白水泉的泉水开始流动了,而水月,却不会再回来了……赵旭腾失神地听着奔流的江水声,和白水泉的人民国为重新看到泉水而欣喜欢呼的声音……赵旭腾整夜没有阖眼,他一次又一次地尝试打开木门,他还试着想要从窗户爬出去,没有想到,整间房子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封住一样,他连一根手指都伸不出去。
方才还极力劝阻他别出门的老婆婆已倦极睡去,赵旭腾目光空洞地盯着眼前这扇门,只觉得心底空荡荡的。他不确定自己失去的到底是什么,却知道,这东西已经不在他的心里,痛得像是挖去一块肉。
“水月,人家要喝饮子摊的凉茶。”
“嗯。”
“别只是嗯嗯啊啊的,去买啊!”赵旭腾语气中带着不耐烦。
“为什么你都不自己去?”
“因为你是要保护我、服侍我的!”
“救人性命还要顺便当下人,在人间生活越来越难罗!”水月笑道。
“我不管,反正本少爷就是要你去!”
“你的腿断了吗?”
赵旭腾向水月挥舞着拳头,“敢咒本少爷?你的脚才断了咧。”
“没断,代表还可以走对吧!”
“罗哩八嗦,快去买啦!”赵旭腾简直像是在大吼了。
“你的脚又没断,走个五十步应该可以才是啊!”
“到饮子摊大概只要二十步,很快的,赶快去买,本少爷口好渴。”赵旭腾一脸不耐烦。
“二十步来回也才四十步,口渴的人应该不要再浪费时间了,你刚刚叫我去买的那些时间,够你买两回了。”水月很有耐心地算着。
“我……水月,你是要气死我是不是?叫你去买还有那么多话!”
“都有力气大吼,看来也不是很渴嘛!”
“水月!”
赵旭腾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眼泪不停地滚落,记忆中的水月总是笑笑地讲出让他气得半死的话,但如今,眼前没有水月的笑容,变成一片幽幽暗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