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和钟启越去看花。
那是钟启越的所愿。
很早的时候看到那个花园,陆巡就只想着,那个人必会喜欢的。
是的是的,他要快一点,那花只开一季,要是夜来风雨,就会早早摧折。那是经不起一点雨打风吹的花。
是的是的,他要快一点。那个人在花树下等他。
只要转过头,就会看到那个人的笑容。
他还没有告诉他,即使怎么样也好,自己都会爱上他。
即使他们像野兽般不懂互相体恤,可是他爱他。
即使他会朝自己抡起拳头,他也爱他。
只是……陆巡知道在自己脆弱的时候,他最爱他。人们总是为了自己的爱人变得坚强,只要互相依偎,又有什么走不过去?
只要在他大声地对世界说出爱他时,钟启越肯站在自己的身边,他就别无所求。
即使对抗世界也好,只要他肯站在自己的身边……
只要他肯说出……他也爱你……
陆巡只是这么想而已……
他只是那样子一个……渴望听到自己爱人支持自己的话的……男人而已……
有人扶了他一把:“陆少?”
陆巡用力挣脱了,真奇怪,他到现在居然还有这样的力气挣脱人的掌控。
谁也不要来阻拦他,那个人在等他。
他扑在了什么冷冰冰的东西上,那应该是自动玻璃门。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话语声“醉了……”,那些声音好像从海底浮起的一个个泡泡,慢慢在他耳边轻轻破碎。
“陆先生要帮你叫出租车吗?”模糊地有人问陆巡,他没办法给他回答,从已经开启的玻璃门中撞了出去。
然后他看到了光。
那些光就在他的面前,冷冷漂浮着。陆巡尝试伸出手去抓那些光,他迈开了步子。
他想,或许自己伸出手的时候,就能看到那一树花的下面,他朝着自己,微微露出微笑。
耳边传来尖叫,那尖叫声刺破所有寂静,直达他内心深处:“陆巡——”如同垂死的野兽一般尖叫着,如同丧偶的孤鸟。
陆巡慢慢回过头,很远的地方仿佛站着钟启越,他眯着眼睛看不清楚。
另一种声音慢慢渗透进耳膜,那是无数车子鸣着响笛呼啸的声音。陆巡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往前,或者是后退?
天旋地转。
他感到身体剧痛,整个人被一股大力撞开了,眼前一片空白。
然后他的手被人一把抓住,他被拉进某个人的怀里。
那只手在颤抖,有人抱住他,把他的头拉进怀里,一遍一遍叫着“陆巡……陆巡……”颤抖的手上下摸着,好像在摸着一个已经破碎了的玩偶。
陆巡终于控制不住那种难受的感觉,所有的筋脉仿佛都在抽搐,他想他应该是在痉挛了。他开始呕吐起来,直到嘴巴中全是苦味,腥臭的像是夏天的死鱼。身体的力气流失得那么快,陆巡费力地睁开眼睛,看到世界一片颠倒。
那个人已经哭了出来。
陆巡抬起手,但没敢碰触他的脸。钟启越看着他犹豫的手指,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很用力很用力。
好吧。
陆巡微笑。
“嗨……”
“嗨……”钟启越朝着他微笑。用力用力抓住了陆巡的手。
“我们……在哪里?”陆巡想要抬起头,但是一点力气也没有,甚至没办法抬起头。
钟启越的表情很奇怪,好像又哭又笑的样子。手指头被他抓得很疼:“你在我身边。”他朝陆巡这样说。
好吧……
很累很累,陆巡慢慢闭上了眼睛。虽然钟启越用力地摇着他,但他没办法给他回应。
太累了。
终局
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天气很好的样子,空气中浮动着好闻的味道,可是陆巡居然动不了,全身的骨骼都要垮掉的钝痛感。
有人叫着他的名字:“陆巡?醒了?”
陆巡无力地挥了挥手,希望她能看见:“怎么回事?”
朱槿站到了他的面前,仔细端详着他:“不错不错,果然是年轻力壮,这么快就恢复精神了。”
“到底怎么了?”陆巡好像经过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境,一觉醒来,发现世界好像有了巨大的改变。
“你昨天差点撞车。”朱槿还是微笑着,不过笑容阴森森的。
陆巡吓了一跳:“怎么回事?”
“你倒好,睡一觉就成没事人样了。”朱槿慢慢走开。陆巡艰难地朝她的声音望去,那个女人已经坐到了旁边的藤椅上,悠闲无比。
“出车祸?”他继续艰难回忆着。
“嗯,你从金碧辉煌的门口撞出去,差点没被车辗死。”朱槿继续微笑,好像在说一只蚂蚁的生死。
陆巡眯起眼:“真的?”真是记不得了。
“当然是真的。早叫你不行就叫我,结果我冲出门的时候只看到一个笨蛋跑出去撞车,另一个笨蛋冲到马路当中叫魂,搞得路堵了半个多小时才弄清原来你这个惹祸精没死。”朱槿的声音还是冷冰冰。他却差点被哽住呼吸。
“我……怎么了?”又问了同样的话,实在是陆巡自己已经有些惊呆了。
“你好命,只是些皮外伤,连根骨头都没断。”朱槿的声音听来不无惋惜。
“哦……”然后陆巡忽然慢半拍地弄懂了她前面那句话的意思,小心翼翼问道:“你说的另一个笨蛋是……”
“你醒了就好。”她却自顾自地转开了话题。
陆巡没再坚持问下去,左右望了望,忽然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
“你是问你爸妈?”
“嗯,他们不知道吧?他们身体不好,你没告诉他们吧?”
“来不及告诉他们就知道了。谁叫你这个笨蛋那样子撞出去,市里电视台比救护车还早到,我只来得及叫人把他们架住,你爸妈就得到消息过来了。”
“现在呢?”陆巡急切起来。
“在外面呢。应该是在训人吧。”
“钟启越还在?”他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
“行了吧。他把你打成那样子。”朱槿竖起眉头来。
陆巡沉默了。
他突然想起来了。
本来不该问的,但陆巡终于忍不住了:“他……没事吧?”
朱槿看着他的脸,升上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阳光很好,朱槿非常愤怒,结果把不知道哪个人送来的水果篮里的倒霉苹果抠出了一个个指甲印。非常可怕。陆巡瑟缩着,还好自己现在是病人,她应该不会掐人……
结果半个小时后,她把那个可怜的苹果砸到了可怜的陆巡的脸上,冲到他面前竖起手指头:“我警告你,陆巡,你不把你这条贱命当命看,好歹也要想想你家里那两个老人。我算受够你这副薛宝钏苦守寒窑的样子了!想要的东西就伸手要,不要的贴过来也给我踢出去,那副唧唧歪歪的样子我看了难受!”
陆巡看着她竖起的那根手指头,继续沉默。
脸很疼,然而他不知道如何回答。
朱槿忽然尖叫一声,抓起她的包就要走,刚打开门就站住了,然后用力地甩,想要甩上门的样子。
陆巡的心一悸。
门被轻轻巧巧地推开了,那个人站在门口朝他看来。
陆巡没办法言语,胸口堵得厉害。
钟启越朝着他微笑:“嗨。”
“嗨。”陆巡也只能回他那么一声。
“还疼吗?”钟启越走了过来。
陆巡沉默地摇了摇头,看到朱槿的眼神,她仍站在那里,忽然说道:“该了断的终要了断,再拖也只不过是孽缘而已。”
朱槿冷着脸甩头离开,陆巡却忽然羡慕起这个女人。
钟启越径自走到他面前,“可以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