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逼我去死啊,刘育碧!”回长安后,他定会为皇权道义所禁锢,杀了庄简。
“贪得无厌就会双手空空……”
双手空空啊……
***
数日后。
元和帝驾崩,新帝即位。停十日出殡举国大哀。
新帝名复,号汉“平”帝,平帝刘复性子醇良,端厚自重。他长于民间,多悉民间疾苦人物良恶,厚庶民轻用兵。使天下得以休养生息,庶民处处垦田造市,人口粮食富足,国库富户增盈。
国态日强外敌少犯,天下王土黎民少怨多足。他自十四岁登基至六十三岁而终,虽有喜浮夸之好,所幸能前承强汉,后接中兴之治,治国治民不功不过,由此被称为“平”帝。
刘复登基,前大理寺廷尉罗敖生请辞。辞表中写道,虽有治狱之薄名,却有枉法之实,私心压于公职之上,愧对廷尉“平直”二字,身在其位,不谋其政,为朝纲不容。
刘复不允说,其养父曾屡次言谈,理天下治国监国重任可有罗敖生足矣。罗卿力拒谋逆的叛臣秦森,对朝廷立有大功,也无徇私枉法误国误民,若是罗敖生一定辞官要走,便把他一起带上走吧。罗敖生曾许诺将他交到其养父庄简手中,这诺言尚未兑现,怎能一走了之?
这话说得刁钻厉害。估计是有蔡王孙之流的教他讲话。罗敖生去哪里找不死的庄简给他?
罗敖生改任了尚书省丞相之职,却不知何故坚推了廷尉官职。后选任大理寺少卿张林为上卿,右丞为少卿。
刘复登基当日已知庄简被赐死。他嚎啕大哭道:“养父无辜,十数年来心怀愧疚尽力尽心赎罪。虽说杀人偿命,却被逼不过不得不杀人,命已偿了怎能令他死了还背负恶名?”
他撤前圣旨亲自平反颁诏,恕庄简死后无罪,令他随其父官职封为御史。令人重新整修咸阳庄氏府宅田地,将庄氏残存的族人寻回,有才智的选用为官,少才学的赐良田钱财,务必善待其养父后人一族。
他母亲张氏身死之时,因年幼并无太多缅怀也少有心结。而且庄简十一年来,养育教习的淳淳善举时刻铭记在心。反倒是有这样“斯人已去,善待生者。宽宏不咎,从善为上”的气度、仁慈和志气。虽为史人所垢病,但却为世人所敬。
原皇后曹婕被贬为庶人,暂押宗正寺。她身边侍从尽失,自取米柴自生自灭生活困顿求死不得。她恳求平帝愿意以身殉葬先皇。刘复登基后大赦天下,王子昌求了新帝后,将她接回皇宫。在太妃殿附近为她修缮佛堂。曹婕清灯伴佛,了却残念、悲泣、愧疚寂渺的终其一身。
大丞相秦森逆犯的家族,原本是株连九族男人赐配,女子均发入娼籍。全部下到重狱。元和帝身死之后新帝复位,世上混混沌沌所有人也就忘了这一家子的发落死活,只在重狱中度了四、五年,族人大半病残落魄而死。
秦森一族后人中有名秦瑛的,却是个有胆有识的少女。她上书平帝,情理并茂词义衷肠,愿入宫为奴恳请皇上从轻发落余下的秦氏一门,刘复大奇也为她胆识仁义所重,命人赦免了秦家剩余的族人和秦瑛。
刘复大赦天下,封裴良为大司马、张沧伶任兰、犹二州督尉使。拥平王蔡王孙为征东将军之职,一偿蔡小王爷披甲持戟、马踏长安花的雄心夙愿。
雍不容守的云开见月明,刘复为其一年间的照顾关心,册封为雍王,饱享富贵荣华。
连长安府尹都提俸加薪,点明是他夺宫那晚,带着人马急急忙忙的赶回府衙睡觉的功劳。在乱世中,大人们明察秋毫。该冲锋陷阵时就冲上前砍杀,该回家睡觉时就策马跑回家睡觉,这也是一门难得胡涂和明白的学问呢。
原太子令人在元和帝临终之夜带回了刘复,第二日元和帝驾崩,刘复随即即位。刘育碧请辞太子之位,刘复苦苦哀求终不能劝,只得应允。刘育碧仅留昔日襄阳王的王族旧名,去除官位封地远离长安,移居到了故都咸阳。
他临走之际前往大理寺面见暂居于此的罗敖生。
罗敖生为尚书省丞相,官职、权势、爵位已在他之上。罗敖生派人出来打发他道:“不见。与襄阳王非亲非故也非友,既无交情也不知己,无话可说不需辞别。若是襄阳王想要询问某个犯人的尸体,大理寺会按规处置不劳襄阳王费心垂问。仅此而已。”
刘育碧徘徊了数日,罗敖生硬是不理睬他。他无法只得郁郁寡欢去了。
***
刘育碧带着王子昌顺着长安故道出了城去,一路上天气渐暑,天边满目绿树,繁花若纷云般迷茫。刘育碧骑在马上,恍然觉得彷佛在哪里见识过此景一般。
天色朦朦胧胧,日头边偶有细雨。刘育碧恍然想起,幼年时曾与一人前行,山花烂漫美不胜收。
细雨中,曾与一人相遇,那人白衣高髻脚踏木屐,踏雨而来。
恍若隔世。
晴空之雨洒在刘育碧脸上,刘育碧脸上一片湿漉,原来不知不觉他已哭了……
第十章
三年后。
洛阳,三月烟花如云满城新绿。城外依附着洛河,此处大河平宽湍急,河面上行舟的大船沿着洛水缓缓而下,这里是伊洛富饶之地,四水汇流,群山环抱,远远望去,大船如梦,青竹若林,自有“河山拱戴,形胜甲天下”的美誉。
宽阔的河面上,往来的商船、官船、渔船等穿梭来往。船只上青帘高卷,阵阵丝竹弹唱之声,顺着河水漂流而下,洛水位于江、淮、黄三条水脉当中,由此船只极多。
河岸旁边有官道,往来行人众多。一个年轻男子顺着河岸在一侧走着。他穿着青色长袍,身长玉立,眉目俊朗的好似皓皓明月瑞丽国泽,外貌堪比潘安,色若春花眉目含情,竟是一个英俊瑞丽的美男子。只是他的脸上却少欢愉,多愁思。外貌秀丽之中带了苍凉之意。
他的身后带着老仆,跟挑脚的行夫。那人风尘仆仆,他突然站定了仰脸看向碧水汪汪的一艘船边。
萍水而渡数丈之外的洛水之上,有一艘渔船扬帆顺风,缓缓驶向下游,此时船首一侧,有一个男子正在摇橹驾船。河面上荡起的微风轻轻摇晃着船舱。人影随风微微晃动。
河岸边的年轻行人突然看着船首上的那人,吃惊的问:“这个人,怎么好像一个人呐?”
他身后的年轻仆人,看了看笑道:“却是不太像啊。那人原本长相实在普通无奇,所以很普通的一个人都会觉得跟他相像吧。公子经常都说有人好像他,但却没有一个人真的像他啊。”
青衫公子不太搭话,他伸手招呼仆人过去。仆人没有办法只好往前走去,直到走到了洛河的岸边,扬声招呼船夫。船头人听见了有些惊讶,呆呆的看着主仆数人。仆人在岸边施了一礼,问:“这位大爷请问姓啥名谁?家住何方?我家公子想与您结交。”
那船夫抬眼看着岸边那个英俊富贵的公子,摸不着头绪。他跪地道:“我叫白芷,家居洛阳,渡船为生,请问你家公子为何要与我这贫贱之人结交?”
仆人倒是新雇的挑夫,他心道我也不知道那好端端的公子怎么疯疯癫癫,到处找些穷鬼丑八怪结交。他翻翻白眼:“原来你不姓庄,家住咸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