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孙,王孙,王孙……朕什么都可以给你,黄金,宝石,府库的珍宝任你挑选;爵位,封地,你想要哪个都可以……
闭上眼,满目都是卫青决绝的背影。为什么卫青对自己总像是隔着层什么?一有风吹草动就立即跳的老远,把界线划的清楚无比,就像现在这样……
官位,封地,钱财,封号,当初对王孙的承诺,现在都给了卫青,可卫青的背影依旧悲伤而沉默。每次卫青和自己拉开距离的时候,能让他重新露出豪无芥蒂的笑容的,并不是官位或者钱财。
王孙,王孙,王孙……你为什么要跳?
十年前,卫青答的沉稳:“皇上可记得韩大人临去前提的三个条件?臣猜想,万岁也许可以从中一探缘由。”
不行,他不能让两人僵持的局面继续下去。
打定了主意,刘彻坐到书桌前,提笔针对那份急报写下了一份旨意:“在得胜前,不许李广利进关”,然后命人快马送回去。然后刘彻对近侍一扬手指:“把李延年赶出宫。”
近侍躬身道:“李延年现下还行走不便,恐怕……”
刘彻不耐地挥手:“朕不杀他已是法外开恩,把他丢到宫城门外就是了,哪那么多废话。”
李延年被丢出宫门,刘彻就带着随从悄悄尾随在后,远远地看李延年拖着脚步一步一挪地走。没办法,净身后最少要三个月才能走,伤口未完全长好前若强要行走,用万剑穿身来形容也不为过。
很明显,李延年正要去的地方是卫家,而不是另一个方向的三春晖。他走的很慢,直到日头渐渐偏西,卫家的大门才出现在视野边界。李延年身体晃的很厉害,虽然本来就在晃,此时却晃的格外厉害,还向前伸出手去,口张了几下,似乎想出声,最终却无声地倒下了。
真没办法,藏身在转角处的刘彻向后一颔首,随从立即跑过去,背起李延年就跑。到了卫青府邸门口,门子们正准备开门,于是就趁他们不注意,把李延年丢在门口的台阶上。
发现少年的门子急忙进去通报,不一会,刘彻就看见霍去病急匆匆地从门里跑出来把李延年扛了进去。
不禁有点失望,本来还期待着能看到卫青呢,没想到出来的是去病。
不过无所谓,只要李延年进了这门,就必然会受到卫青的照顾。这也正是他不许李广利进关以及把李延年赶出来的原因,走投无路的李延年必定会来求卫青,为了他弟弟也是为了他自己。
刘彻心满意足地回宫,现在要做的就是好整以暇地等待,依照卫青的为人,他就不信卫青会对李家兄弟袖手旁观。
等啊等,等到半夜,一点动静也没有。刘彻在床上翻来覆去,郁闷的要死,跳起来跑到门口,问内侍:“有人求见吗?”
得到的回答是没有,刘彻“哦”了一声怏怏地回去重新躺下。睁着眼睛过了好久,又跳起来跑到门口问内侍同样的问题,也得到了同样的回答。第三次问的时候,还是同样的回答,刘彻郁闷地躺回去:也是呢,都快四更了,会在这个时候进宫求见的只有军情急报。
天亮,上朝,刘彻第一次怀着这么期待的心情前往朝堂。到了朝堂,卫青就会出现了。
卫青确实是出现了,没有告假,没有迟到,也没有早退,很平常,和以往完全没有什么区别,更没有提出私下觐见的要求。下朝了,大臣们行礼,缓缓退出去。卫青越走越远,看着卫青的背影,刘彻不由地站起来,紧盯不放,想要唤他,却开不了口。
终于忍不住,刘彻伸手张口刚要出声,却发现卫青已经消失在门外。刘彻向前伸出的手顿时僵在那里。
嘴角抽搐了几下,同时感觉到旁边的侍从投来了好奇的眼光,刘彻甩甩僵在半空中的手,一边甩一边道:“啊,坐的太久,手都麻了。”转转胳膊伸懒腰,“唉,腰也不舒服。”
一边捶着肩膀一边开始走,顺便把脸拉的老长:卫青你这混蛋!除非你乖乖来低声下气地求朕,否则朕才不会理你!
批折子,批折子,批折子……刘彻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好无聊啊……卫青究竟什么时候会来呢……不对,现在要来求自己的是卫青,绝对不能弄错了立场!
晚上,刘彻继续辗转反侧,问内侍同样的问题,得到的还是同样的答案。
天亮,前一天的场景便又重复了一遍……
如此过了数天,刘彻彻底趴倒在桌子上:卫青真的会来吗?唉唉,虽然自己觉得卫青应该不会袖手旁观,但为什么过了好几天了还不见他来……算了,都是朕不好,只要你来朕就跟你道歉,怎么低声下气都成!所以快来吧快来吧快来吧……
眼睛不经意瞄到从窗口进来的阳光,外头的天气很好呢……去打猎吧!刘彻霍地站起来,大步往外走。
哼!卫青随便你了!人的耐性是有限度的,朕等了你这几天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看这蓝天白云,阳光清风,骑马奔驰的感觉真是好呀。再加上有年轻英俊的侍卫跟从包围,世上最快乐的事情莫过于此。
等刘彻尽兴回宫,已过了二更天。回到宫里却被告知,中午刘彻前脚刚走,卫青后脚就来了,一直等着,因为刘彻是随性出游,谁也说不准他什么时候回来。等到二更的时候,卫青根据以往的经验觉得刘彻如果这个时候还不回来,晚上可能就住外头了,于是不再等待,回去了,也就前后脚的工夫,刘彻便回来了。
刘彻转头就追了出去。他尽全力跑着,不经意踩到几个前些天下雨留下的水洼,水花四溅。侍从在背后追赶,想请他乘辇,他只是充耳不闻,早把不理卫青的决定忘了个精光。
侍卫一个个低头行礼,卫青经过长长的回廊,横穿巨大的广场,老实说还没想好要去哪里。现在已是二更天,皇后和皇子肯定已经睡了,宫门早已关闭,现在要求出宫似乎是徒找麻烦。到哪里转转比较好呢?
卫青正慢慢地走,隐隐听见远处传来脚步声响,起初还没在意,渐渐就发现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不禁回头。月色朦胧,卫青一个眼花,竟然仿佛看见一头野猪瞪着眼睛塌着耳朵四蹄轮动正飞快地向自己冲过来。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对方已经冲到近前用力飞扑——
卫青一激灵,从幻象中清醒,已被刘彻扯住了胳膊,刘彻恶声恶气地道:“谁允许你回去的?走!跟朕走!”
卫青无奈地任他拖着走,夜色下看不清刘彻的表情,只是胳膊上被捏的很紧。
回到寝宫,刘彻才松手,整整衣物,装模作样地坐下,与刚才急吼吼的样子完全不同。卫青不禁隐隐有点失落,毕恭毕敬地跪坐在下首。刘彻大大咧咧地把脚一伸,抬的老高,让宫女为他除去溅湿的鞋袜并换上干燥洁净的,同时调侃道:“爱卿一直忙着结交红粉知己,风流局傥,又和平阳公主新婚燕尔,今日怎么有空到朕这里坐坐?”
虽然把卫青追了回来,可他还没想好要说些什么呢,略略有点后悔:刚才那么着急干什么?简直好像是很期待他到来似的!面子都丢光了!不行!自己得拿出皇帝的威严来!
想是这么想,但恐怕连刘彻自己都没发觉到自己此时的举止其实太过随意,非常不雅,他从不在其他外臣面前如此过。只是面对卫青,他一直都随意惯了,于是脱鞋也脱的万分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