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少骗人了!你哪时候有朋友来着?这个家里的人怎么可能让你交朋友!他们不可能让你接触外人,以前那个翻墙过来捡风筝的小鬼不过和你说了几句话就差点被打成残废,一家子人被赶出城,谁敢和你做朋友!”
愤怒的声音呵斥着,几乎响彻整个伫雪院。
“初雪是我的朋友!”
沙哑的声青低缓地坚持。
“什么朋友!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不过是你做的傀儡而已!没有生命、没有思想、没有是魂,只是个按照你的想法在行动的虚假的傀儡而已!”
“初雪不是傀儡,他是我的朋友!”
沙哑的声音坚定地反驳,仔细听着,似乎还带上了一丝罕有的怒气。
“傀儡就是傀儡,怎么都不可能变成人!不过像你这种被过度保护的大少爷也只能和傀儡做朋友而已!劝你早点放弃族长的位子,以你这种程度,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你还是和你的傀儡一起在伫雪院安安静静地过余生,说不定还能活久一点!”
愤怒的声音越飘越远,我缓缓睁开眼,正好看见皇甫炽在叹气,而他也正好看见我打哈欠。
“吵到你了?”他问,望着我的眼神似乎有些歉意。
我点点头,倒不怎么在意:“他找你干嘛?”特地来吵架吗?
“他找我讨论巫术之类的事情。”说着,又笑呵呵起来,“在我朝,唯一能和闻天阁齐名的,就只有皇甫家,身为皇甫家的人,必须具备相当的知识,要学的东西可是多得不得了呢!”
“为什么找你?”
“因为他想确认自己是否超越了我。”
“为什么?”
“因为他想当皇甫家的下任族长。”
“下任族长不是你吗?”
“可是我随时会死,也就是说,族长的位子随时会空出来。”
“原来如此。”我了解地点下头。
“……初雪喜欢他吗?难得你会问这么多问题呢!”
“我吗?”想了想,我摇摇头,“不讨厌,就是吵了点。”
“嘻嘻,他这人就这样,脾气倔得紧。”他边说边挪离矮桌,窝进我怀里,手脚也跟着缠了上来。
倔强?我看是歇斯底里吧?健康的人吼起来也是中气十足,不像某人成天病猫似的奄奄一息。
一阵沉默之后,怀里的人动了动:“……初雪。”
“嗯?”
“我们是朋友。”
“嗯。”
“所以,”他仰起脸,水汪汪的眼期持地望向我,“可不可以帮我把今晚的十全大补汤偷偷倒掉?”
“不可以。”
虽然被我断然拒绝,他却是很老实:“那算了,我喝就是了。”
又是一阵沉默,他坐起身,再度用小狗般的眼神望我:“初雪,明天要是我风寒好了,我们一起堆雪人吧!”
我侧头望了望被冬雪覆盖、白得晃眼的庭院,再看看他苍白得碍眼的脸。如果多些活动,这张白得过分的脸是不是也能像那个皇甫少玦那样稍微红润一点?
“……如果明天你的风寒好了的话。”
“耶!”他欢呼一声,张大双手一把抱住我,狗儿似的往我身上猛蹭,“我就知道,初雪最好了——”
“那也要你的风寒好了才行。”我凉凉地泼他冷水。
“没关系,明天一定会好—一哈——哈啾——”
我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是哦,明天一定会好的。”
那一天,伫雪院的喷嚏声一直没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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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家的少主卧病在床,自然惹来族人不少关爱。
隔天一大早,伫雪院的客人便络绎不绝,一个接一个,塞满本就不大的房间。
皇甫炽坐在床上,微笑着接受众人的嘘寒问暖,族人们个个殷勤,堵在床前将他围了个水泄不通。房里混杂的人气,不知为何让我觉得很不舒服,待得不自在了,使到院中闲晃。
昨夜又落雪,白茫茫的一片更深了几分。换了别的院落,早被仆人清扫干净,但伫雪院却不曾动过半分。
因为皇甫炽不许。
伫雪院的一草一木皆是自然生长,未经人工雕琢,没有江南园林的细致,却有着天生的苍野,让我非常喜欢。
停在院子的一角,我伸手抚落身旁枝上的残雪,白白细细,晶莹地洒了一地,与地上的白色融为一体、看不出痕迹。
我,也是雪呢,也该是那样晶莹剔透,也该是那样如沙如尘,如今却有了身躯,能说会动——过奇怪的感觉,该如何称谓?
轻轻摇晃枝条,于是更多的雪粒落下,周身一片银白,就像回到最初时,所有的意识只是一片洁白,再无其他。
我不由微笑起来。
原来,我是喜欢做雪的。
捧起一手银白,想起昨日皇甫炽的纠缠。他说,想要堆个雪人,如今怕是不成了。三天两头大病小病,那样的形销骨瘦,居然也能活到现在。人类,也是相当顽强的吧?
望着手巾的白雪,看到的却是那人一径苍白的脸。
我轻叹。罢了,就当是宠他一回。
回到屋内时,客人们不见踪影,只皇甫炽的喷嚏声依旧响亮。
“……人都上哪儿去了?”我问。
“我打发他们回去了。”他坐在桌前声音含糊地回答,“嘿嘿,只要说我累了,他们自然得走人。”
他笑,笑得带点狡猾的天真。待我走近,眼睛睛就猛盯着我的手瞧。
我白他一眼,将手中的雪团递给他。
他一脸受宠若惊:“给我的?”
“不想要?”
我问,正要收回手,他便抢了过去:“要!要!当然要!我就知道,初雪对我最好了!”
他捧着雪团左瞧右瞧,像在看什么稀奇得不得的东西:“这雪兔好可爱,眼睛是初雪手链上的红珊瑚做的吧?我好喜欢!”然后仰头冲我一笑,“初雪的手真巧!待我的风寒好了,我们一起来堆雪人吧!”
我冷眼看他一脸灿笑:“你还真是念念不忘。”
“没法子啊!在床上躺得都快僵掉了,叔伯姨婶们又问这同那烦人得紧,当然要想点快乐的事啦!”
我挑眉,不解:“怎么,不喜欢他们对你好?”
“若是真心实意,我自然喜欢。”
“这种事,也能做假吗?”
他笑望我,沙哑的声音缓缓说道:“初雪,这天下,没有什么事是做不得假的。不然又怎会有‘人心难测’一说呢!”
“所以你才早早打发他们离开?”
“那倒不是。我不喜欢他们在这里,是因为他们在的话,初雪就不肯陪我了。“
“原来如此。”我点点头,在桌旁坐下。
托着腮,看他捧着雪兔玩得不亦乐乎:“初雪,它叫什么?”
“什么?不就是兔子吗?”
“不是啦,我是说它的名字叫什么?”
“没想过。”
他凑过来,狗儿一般极是期待地望着我,几乎可以看见一条毛茸茸的尾巴在他身后摇啊摇:“取一个啦——取一个啦——给它取个名字啦!“
“那……就叫它‘一’吧。”
“一?”
“就是‘一’只兔子的意思。”我想这总比直接叫兔子强吧。
没根没据的命名,他却是兴高采烈地欣然接受:“那就叫‘一’了。嘿嘿,我的小一好可爱啊——”说着,抱着雪兔兀自开心不已。
我懒懒瞧着。过了一会儿,注意到他的手指有些发紫,便打断他的玩兴:“放下吧,再着凉就不好了。”
“唔,好吧!”他恋恋不舍地再看了会儿,起身出门,郑重其事地将雪兔放在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