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什么。”他喝完茶,脸上稍微有了点血色,等我把空杯子放回桌上,便整个人往后仰躺进我怀里,“只不过是和少玦大干了一场罢了。”声音听起来低沉又沙哑,明显的气虚……或许该提醒大夫给他增加补汤的次数和份量了。
“什么意思?”
“就是通常所说的‘斗法’啦!”他不甚在意地说。
“皇甫少玦找你麻烦……还是你故意安排?“
“呵呵,”他抓过我的手,开始专注地玩起我的手指,“就知道初雪你聪明。”
“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认为他现在的身体适合做这种过激的事情。
“没办法啊,如果要让族人们承认少玦的实力,这是最快最有效的方法。”
“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值得他这样折腾自己病弱的身体?
“这样才能让少玦顺利地继承族长的位子嘛。”
“……他同意你这么做?”那个骄傲又固执的人,怎么可能接受这种施舍般的给予?
“嘿嘿,”怀里的人得意地奸笑了下,“谁叫他欠了我人情呢,就算再怎么不情愿,也还是得听我的!”
果然是被抓住了把柄。皇甫少玦,我开始有点同情你了。
在心里不是很认真地为被皇甫炽设计的人小小默哀了一下,我问皇甫炽:“那么,你的目的是什么?”
“这还用说吗?”他笑呵呵地抓着我的手覆在自己颊上,凝视着我的眼黑黑亮亮,温柔得像是会滴出水来,沙哑的声音低声说道:“当然是为了,能再多些时间和初雪在一起喽!”
皇甫炽真的是个行动派,我再次确定了这一点。只要是他想做的,就算不择手段不计代价也要达到目的。
那之后,他代前代族长——也就是他已去世的父亲——收了皇甫少玦作养子,改名为爝,进驻本宅东面的霁月轩,学习所有一切少主所必须学会的事情。
一切顺利得只能用“一气呵成”来形容。对此,皇甫家的众多族人似乎是乐观其成的。
“按皇甫家的传统,弱冠之日便是继任族长之时。”趁皇甫炽不在时过来找我玩的魄鹄漫不经心地说道,“现在离那小子满二十还差了两年。”
……原来如此。
“那么魄鹄,你又是怎么想的?”
“我吗?”他盘膝而坐,笑呵呵地指了指自己,“我这个已死的人管他们活人那么多做什么?”
我合上正看着的书放回架上,跺步到他身边坐下:“不管怎么说,作为初代族长,你有义务关心自己这一族的走向吧?”
他摆摆手,一副敬谢不敏的样子:“义务这种东西是生前的事,死人哪还有什么义务要尽的?何况我都已经死了这么久了。”
……又来了,每次都是些脱关系的说辞,可真要不在乎,又怎么会在这里游荡?
但那似乎是他的痛处,我不能问。
“皇甫家的人可不这么认为吧?”祠堂里日夜不息的香火,若说只是为了祭奠,我可不会相信。
在祠堂时,每间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很多人来。从一开始的恭谨虔诚,到后来无边的欲望,我隐约感觉到改变。
因为记起来了,所以也有些明了,皇甫炽对看似关心他的族人们是怎样的感觉。
“他们怎么认为是他们的事。”平静地说出这番话的魄鹄显得冷漠无情,“因为自己无能就想要依靠别人我还可以理解,但整日勾心斗角却不知要提升自己的实力我就无法认同了。现在的皇甫家和以前不一样,只是一群为了权力和利益而聚集在一起的人罢了。就算曾与他们血脉相连又如何?我不认为他们有让我费心思的价值。”
“那皇甫炽呢?”如此看来这世上的一切确实都不单纯,仅用血缘来断论,是牵强了些;但毕竟是因此而有着联系,所以也不是说不理就能不理的吧?
“他?”魄鹄顿了下,有些不情愿,“那小子狡猾得很,用不着我操这份闲心吧!”
“也就是说,其实你是想替他操心的喽?”我好笑地问他。
“……也不是啦!”他有些孩子气地撇开视线,别扭地回道。
“不是就不是吧。”反正我也没有追问的意思,“撇开皇甫家的事不谈,你还欠我一个解释吧?”我垂眼淡道,看他僵往了脸。
“……你知道什么了?”
“我什么也不知道。”实事求是的回答,多少有些不满在里面。
“那为什么这么问我?”
“感觉喽。”总觉得稚雀把我留在皇甫家,该是与他有关。看他刚才的反应,多多少少是隐瞒了我什么吧。
“……说你迟钝偏偏有时又这么敏锐。”魄鹄苦笑着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等时机到了,我自会告诉你。”
“要等很久吗?”
“不用,时间很快就到了。”
“真的?”
“真的。”深幽的眼神落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用我几乎听不到的声音低语,“……由我开始,由我结束——所有的因果。”
* * * *
即使身处伫雪院中,我也依然清楚外界发生了什么事,虽然皇甫炽可能并不希望我知道。
听辰岚说,皇甫少玦的少年得志,无可避免地引来了分家又一轮的势力消长,各家之间互相倾轧得厉害。
当然,并非所有的一切都在台面上进行。
“见不得光的事自然是在见不得光的地方做。我的这些族人们可是拼了命地想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来抬高稳固自己的势力,甚至为了达到目的不惜自相残杀。”魄鹄冷笑着这么说。
皇甫炽对此没有任何表示,只将这些事全部交给皇甫少玦处理,他自己似乎并没有介入的意思。是考验,也是磨练,毕竟皇甫少玦还年轻,虽然能力出众,却尚不足以服众。
在皇甫炽的默许下,皇甫少玦很快在家族中确立了下任族长的地位。
是使了怎样的手段,魄鹄断断续续也有说给我听,所以我想,他该是没有问题的。
皇甫炽依旧忙碌,我不问,他便什么也不说。所以我让大夫多配了些大补汤,不客气地给他灌下去。
他知道我不高兴,所以很乖顺地放任我的行为,每次喝药也老老实实不再抱怨,虽然糖也没少喂过。
令我不解的是,他对我的所作所为,似乎有点窃喜……明明是很讨厌喝补汤的,真不明白他在高兴个什么劲儿。我问魄鹄时,他先是装腔作势地咳了咳,没一会儿就不客气地放声大笑起来,还猛拍我的肩膀,说什么“做得好初雪,真是太有趣了!”之类的话,让我更加一头雾水。
……这两人有时候还真像,就喜欢摆谱。
虽是这样,他们的关系还是很差,魄鹄绝对不在皇甫炽在时出现,即使不小心撞见了,两人也是正眼也不看对方一眼。
这天清晨,皇甫炽起了个大早,开开心心地捧了一堆衣服到我面前。
“你这是干嘛?”我看他兴致勃勃地拿衣服在我身上比啊比的。
“给你挑衣服啊!”他笑呵呵的。
新游戏吗?我皱起眉,拿过一旁的披风先给他披上。穿着单衣就跑来跑去,也不怕着凉!
“……这件不行,颜色太深了。”
“这件也不行,花色俗气了些。”
“这件还可以,可以试试。”
“这作好,就这件吧!”
他对着那堆衣服挑挑拣拣,选了好久才挑中一套,要我穿上。
等我穿好,他打量我全身上下,然后满意地笑开来:“果然很适合初雪呢!”说着,又取了他特意订制的玉佩给我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