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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斗不等她询问便开口:“我们现在正在西元前两百三十七年的秦宫。”

  殷蔷低呼:“西元前两百三十七年?!秦宫?!我们穿越了时空吗?”

  “是的。”

  “你……你是怎么办到的?”她戒慎的看著他,“北斗,你……你该不会是鬼怪吧?”



  “我不是人,也不是鬼,我是天界的星君。”

  如果这些话是出自别人口中,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斥为无稽,但是这些话从他口中说出,却教人不得不相信。

  北斗续道:“接续你上回的梦境之后,舞姬怀胎十二月产子,安国君驾崩,赢子楚即位为秦庄襄王,在位十三年后崩殂;接著,舞姬之子赢政十三岁冲龄践祚,赢子楚至死都不知道自己不是儿子的亲生父亲。”北斗娓娓说道:“我们所在的今日,是赢政即位十年后,就在今天,秦宫将发生一件大事……与你有关,殷蔷。”

  殷蔷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和我有关?”

  北斗没有回答她,只是低眉敛目,结起手指在胸前巧妙地变幻著手势,仅仅一瞬间,周遭的景色又变了。

  他们进入了其中一个殿堂。



  这座殿堂很显然是女性的居处,粉樱色的帘幔,精巧而华丽的妆台,以及席间绣工讲究的坐垫,说明了这位女性身分的尊贵。

  “这里是朝阳宫,太后寝宫,也就是你前世的居处。”北斗说道。

  我前世的居处?!殷蔷不可置信地抚摸著精致的帘幔、镶著玉片的矮桌,对此处的一切感到既陌生又熟悉。

  此时,有一个男人推开门走了进来,同时遗走了所有的奴仆。

  殷蔷知道他就是那个商人。虽然每回在梦中只能看见他的轮廓,而始终无法看清他的容貌,但是,她知道他就是舞姬的第一任丈夫。

  “舞姬!”他对著空荡荡的屋内轻唤。

  一会儿后,舞姬由内殿走了出来,首度唤了他的名字——

  “不韦。”

  听见这个名字,殷蔷抽了口气。

  这个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竟是她前世的恋人!

  男人在其中一个席位坐下,在四周火光的照耀中,殷蔷第一次看见了他的真面目——

  “严灏!”她失声惊呼。

  北斗沉沉地道:“是的,他是你的丈夫,无论是前世或今生。”

  这整件事不但离奇又诡谲,简直像是……像是刻意安排出的巧合!

  殷蔷有许多问题想问,但千头万绪,一时间竟理不出条理来。

  北斗看出了她的念头,便道:“先往下看,或许……你的疑问会在这里得到解答。”

  殷蔷只好点点头,暂时压下心中的疑惑。

  男人微蹙著眉,对舞姬道:“我们不能在宫里见面,要是传到政的耳里,他会起疑的。”

  舞姬笑了笑,她的神情有种令人不寒而栗的从容。

  “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我再也不会这么做。”

  他没有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只是问道:“你说你有重要的事要告诉我,究竟是什么事?”

  “政……我们的儿子,今年已经二十三岁了,这就表示我们分离了足足二十三个年头。

  为了你的理想,我怀著政嫁给子楚,从太子妃、王后,一直到如今的秦国太后:我是大王的母亲,而你是大王的臣子,这样的关系,使得我们两人的距离越来越遥远。”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忍著悲哀,续道:“我不希望直到我死去,还要埋葬在子楚的身边,永远陪伴著他。”

  “事到如今,还说这些做什么?”他握著她的手,轻道:“我从来就没有想过我的儿子竟然能当上秦王。舞姬,你所给我的,已超过了我毕生所求。

  如今的商人已不再是低贱的阶层,商与农并称百工之首。而我的妻子是母仪天下的太后,唯一的儿子是秦王,我今生再无所求,上天已经太厚待我了。”

  “再无所求?”舞姬用力地抽回手,怒视著他,“你是说,你甚至不求我与政回到你的身边,让我们一家团圆吗?”

  “舞姬……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他痛苦地闭上眼睛,“政是子楚的儿子,这个谎言已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他姓赢而不姓吕,就因为他是赢氏子孙,他才能当上秦王,我们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将他从王位上扯下来啊!”

  “一己之私?!就连一家团圆这么平凡的希望,都被你指责为一己之私!”舞姬气红了双眼,“什么王后、太后,打从一开始我就不希罕,我要的只是平凡而幸福的生活。我完成了你的理想,而你竞要剥夺我的希望?!不韦,你狠!”

  她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地往大门走去。

  他追了过去,在门前拦住她。

  “你要上哪儿去?”

  “我要去见政!”她一字一字地道:“我要他知道,他是你的儿子!”

  “不!”他拖住她,低吼:“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只要说了,一切就全毁了。不光是我们,连政也难逃一死!”

  “我只告诉我们的儿子,其他人不会知道的!”她挣扎著,“放开我!”

  他不肯松手,“不行!你什么都不能说。就是死,也要带著这个秘密入棺!”

  “我不会再听你的话了。”她哭泣道:“我一辈子的幸福,就是因为你的一意孤行而葬送的!”

  他震住了。

  心爱的女人第一次对他喊出心底最沉痛的心声,她的话彻底击溃了他。

  天啊!他到底做了什么?竟亏欠了她一生的幸福!

  趁著此时,舞姬奋力挣脱了他的钳制,像一只急于冲破蛛网的蝴蝶般不顾一切,即使摧折了翅翼也要夺回自由。

  不!不!她不能说!他不能任由他们牺牲幸福所堆砌起来的一切,毁于一旦!他不能不为他的儿子著想!

  他无意识地抽出腰间的天地剑,决绝地刺入她的背心——

  那一剑,毁灭了她对幸福的希冀;那一剑,粉碎了他的誓言与真心,但是那一剑,却稳固了儿子的王者之路……

  “不——”殷蔷失控的尖叫,双腿一软,趺坐在地上。

  太残酷了!这就是最终的一梦吗?

  这就是她可怜、可悲的过去吗?

  杀害她的人,竟是她今生的丈夫!

  中剑的舞姬瞪大了眼,倒入他敞开的臂弯里。

  她的血溅人他的眼,顺著颊流下来,像带血的眼泪。

  “不韦……”她艰难地开口,血丝淌下唇角,“我们终究……不能在一起,也……不该在一起。”

  他无法说话,也掉不出泪。

  他心中所盛载的悲哀,早已超过了眼泪及言语所能负荷的程度。他所能做的,就是眼睁睁的望著自己心爱的女人,在自己的臂弯中断气。

  秋风萧瑟,白色的芦苇迎风翻飞。

  雪白的花絮似皑皑冬雪,逐风飘进朝阳宫,温存地依附在女子的鼻翼下,静止。

  他伸出手,爱怜地抚摸著那苍白容颜,一再地、一再地,将她的形貌牢牢地镂进他的心田。他悉心地将她的散发梳成一个髻,然后从怀中掏出那只白玉簪,簪回她那浓密的云鬓。

  此时,大门被猛地推开,赢政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年轻的面容惨白,他仆在舞姬的尸首旁,痛喊:“母后!”

  他接获眼线的通报,得知母后的“奸夫”吕不韦潜入朝阳殿。他埋伏在殿外,想要一举成擒,将他碎尸万段,但他却听到了他出生至今,一直不知道的事实——原来,吕不韦竟是……他的……

  赢政抬起脸,以破碎的声音问道:“仲父!回答我,我到底是谁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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