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现在的日子很满意。”钱良玉放缓了语调,知道好友是出自真诚的关心。“不是每个人都适合有伴侣、有家庭的生活,我喜欢自己一个人。”
木兰怕寂寞,所以为自己找到了顾正棠,但是她不同,从很多年以前,她就接受自己终将一个人的事实,她早已习惯寂寞。
“你不是要替宝宝取名字?想到哪些了?”钱良玉知道她改变话题的方式很拙劣,但是她不想继续先前的讨论。
江木兰也很配合,不再穷追猛打。
“你觉得顾凯蒂怎么样?”她的宝宝是女儿,几个月前就知道了。
“你女儿将来会恨死你。”这女人中毒太深,居然连小孩都要用那只大头猫的名字。
“那顾甜甜呢?跟我们小时候看的卡通一样,又可爱又好记。”
钱良玉翻白眼。“你能想像你女儿到五十岁都还叫甜甜吗?”
“顾梦柔?诗情画意又浪漫。”
“我死都不会收一个叫梦柔的干女儿。”太琼瑶了。
“好吧,顾情儿?”
“儿?你要在你女儿的名字里放个‘儿’?!”钱良玉瞪著眼睛,终于爆笑出声。“你干脆就叫她‘顾女儿’好啦,顾正棠的女儿,没人会搞错──”
江木兰也跟著大笑。
终于,两个女人笑够了,钱良玉从沙发上起来。
“不跟你扯了,我要回去了。”钱良玉顿了下,又说:“多谢,我现在心情好多了。”她知道木兰在试著逗她开心,为此,她由衷感激。
“良玉,别错过一个真心对你好的人,别让自己后悔。”
钱良玉一怔,含混地点个头,离开江木兰的家。
江木兰坐在沙发上,抚著肚子,沉思的脸上出现一抹忧愁。
“木兰,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顾正棠从书房出来,一发现爱人脸色不对劲,马上疾奔到她身侧。
“没有,我没事,我只是担心良玉。”
顾正棠松了口气,随即不解。在他看来,那个冷面黑衣女很独立、很能照顾自己,实在看不出她哪里需要人担心。
江木兰浅浅一笑。“你不懂,我从高一就认识良玉,她一直都很敏感,也很固执……高二下学期,她唯一的弟弟在一场车祸中死了,我不知道详细情形,只知道那件事对她的打击很大,因为从那以后她便绝口不提她弟弟,而且就我知道,她有很多年没跟她爸妈来往了……”
江木兰躺进顾正棠怀中,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继续道:“虽然我们是最亲近的朋友,可是良玉总是保留了一部分的自己,有些事情她就是埋藏在心底不向任何人透露。有时候,我真的觉得她在硬撑,撑著一个没人看得见的包袱……我只希望,有个人能帮她卸下那个包袱,否则她永远不会真正的快乐……”
顾正棠静默不语,这种事,他实在无能为力,只能安静地聆听。
第八章
“Hola!项。”
项朝阳一听见那声西班牙文的“哈啰”就知道来电者是谁。
“Hola,山谬。”项朝阳在皮沙发上坐下,左腿架在脚凳上,把电话夹在脖子间,然后把热敷垫压在膝盖上。即使已经过了两年多,他这个开过刀的膝盖仍会不时隐隐酸痛,需要热敷。
他现在正在不久前买下的公寓中,公寓位于一栋高级大厦的顶楼,从大型的落地窗往外看,可将台北市夜景尽收眼底。
“最近过得怎样?小姐追到手了吗?”
“唉……”项朝阳郁卒地长叹。他这个前任经纪人哪壶不开提哪壶,一开口就戳他痛处。花了这么多心血,他也只有很纯情地拥抱过小玉一次而已,想更进一步却苦无机会,教他怎能不哀怨?
“不会吧……都已经三个月了欸,依你过去的纪录,三个月足够把上三个超级美女,又把她们统统甩掉哩!”
“我几时那样做过?Mierda!你不要随便抹黑我的名声好吗!”他可是很洁身自爱的,算算过去十年中,他只交往过两个女友,虽然两次都只维持几个月就结束,可也都是和平分手。说起来,他的感情生活比修道的苦行僧还空白啊!
山谬嘿嘿笑。“要不要我传授你几招啊?”
“不必,照你过去苦追贝莲七年的辉煌历史,我看还是算了。”贝莲是山谬的妻子,两人现在已育有一子一女。
“谁说我苦追过她?明明就是她追我……”山谬哇啦啦地更正有损自己名声的说法,企图扭转形象。项朝阳调整坐姿,又移了移膝上的热敷垫,随便他去讲,反正同样的故事已经听过几万遍,他都会背了。
灿星似的眼眸移向窗外。今夜的天空,在厚厚云层的掩盖下,是种深暗的灰,项朝阳的眸光跟著沉下。
对于钱良玉,他已经不再有把握,她的屡屡抗拒,已经打击到他原有的自信。
难道说,他真的回来得太迟?
十七岁时,他是个有满腔梦想、抱负的孩子,一心只想成为职业足球员,所以得知自己将搬到西班牙时,第一反应是兴奋的,然后才是对小玉的不舍。那时他是多么单纯又愚蠢啊,哪里分辨得出什么是爱?只知道他喜欢她、心疼她,胜过对其他任何人,想到要离开她就难过得紧,但是为了实现梦想,他最终还是走了。
刚到西班牙时,他一有空就给她写信,她从没回过,接著他渐渐忙碌起来,得兼顾学业和足球,信件变成明信片,久而久之,他也就不再动笔。
距离和时间是无情的现实,他跟她,从此成为两条平行线,各自在世界的两端成长。
他从未遗忘过她,却只是将她搁在年少时期的记忆盒子里,当作怀旧时的美丽过去。
项朝阳不知道如果再让他选一次,他是否还是会离开,也不知道如果没那场车祸,自己是否会回来找她,但是在他的观念里,这种“如果”是毫无意义的。时间无法重来,这就是人生。
重要的是,他回来了,在第一眼见到她时,过去对她的那份怜惜、那份喜爱,尽数涌上心头,甚至更强烈、更鲜明,仿佛他从未离开过,他甚至怀疑自己怎能远走那么多年而未被思念淹没。
那一刻他就知道,他的缘分,是她。
想来也真有点可笑,绕了这么一大圈,他才弄明白,原来在他还是个不懂爱的懵懂少年时,他就已经爱上她。
只希望,他的领悟,没有来得太迟。
“项!项!我说了那么久,你有没有在听哪?”山谬的大嗓门几乎刺痛他的耳膜。
“有啊,是贝莲倒追你,不是你追她。”项朝阳敷衍道。
“谁还在跟你说那个!”山谬暴吼,快呕血。“我说的是更要紧的事!马拉格的经理打过电话给我,他们想知道你对总教练的位子有没有兴趣。”
来自西班牙南部同名城市的马拉格队,目前是乙组的球队,任何一个能把他们推上甲组的教练,身价将水涨船高,项朝阳和山谬都知道这点。
“山谬,你已经不再替我工作了。”项朝阳温和提醒老友。
“我当然知道,只不过我认为这是个非常好的机会,他们开出的价码也够高,你不用急著决定,答应我你会认真考虑考虑。”
他不会,但是他不会立刻争辩,山谬是出自好意。
“好。”项朝阳应道。“我会再给你电话。”
“那还差不多。”山谬听起来还算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