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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彷佛没听见她的话,无垠的大掌覆上她方才被匕首威胁的右颊,粗糙的拇指来回抚摸着早已刻入他心版的滑嫩。

  「让妳受惊了。」他说。

  垂着头,永昼摇了摇头。来自无垠的关心,几乎要让她无法招架,这道防线,她守得很辛苦。

  「我没事。」在她心中,有堆积成山的疑惑要问他。关于红莲,她无法做到不去在乎,他们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让永昼生平第一次感到如此地不舒服,那种感觉就好像变成了一只毒蝎子,见人就想螫,她不愿意,却由不得她。



  但是等到真正面对无垠,她又一个字都问不出口,为什么呢?

  看着永昼若有所思的脸庞以及那颗闪耀着蓝光的额间坠饰,无垠悄悄地叹了一口气,接着他盈握起永昼纤细的左腕,掀开袖子,一道环绕在白腕上的瘀青曝露在两人眼前。

  「妳知道这是怎么来的吗?」无垠看着她。

  永昼微微摇头,只知道今晨起床,手腕就莫名疼痛,检查之下才发现平空多出了一圈瘀青,她也百思不得其解,没想到无垠竟主动问起。

  「你知道?」她期待地问着。

  无垠沉默不语,接着将细腕抬起,温柔的吻一个个落在那之上,永昼不解地看着他的动作,但一股心酸却无端侵入了她的心房,令她一时无法言语。



  无垠抬起头,毫无预警地吻上了那张水润的红唇,永昼闭紧了双眼,这突如其来的吻让她不知所措,但他的吻却能够安抚她的不安,让永昼只沉醉在此刻,彷佛世界上只剩下无垠和她。

  然而当他的吻来到那凝脂玉颈上逗留时,永昼终于清醒过来,她推着无垠的肩,接下去,就到了她的极限了。

  「会有人来的,不要这样。」这是她的借口,残酷地阻挡住他的借口。曾几何时,这个借口不仅仅伤害了无垠,也伤害了她自己。

  埋首在她发间的无垠没有回答,却也不再继续动作。

  「无垠?」她又推了推他。

  忽然,沉睡中的呼吸声传来,无垠竟然睡着了。

  是那熟悉的香味让他乱了意识,也是这些日子以来的疲劳终于击垮了他,无垠睡着了。

  永昼看着王座后的屏风上绘制着黠璈与熏璞的传说故事,双手环抱着靠着她睡去的无垠,第一次,她感到自己已经融入了这个国家的历史中,要抽身,似乎已不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

  第五章

  一个多月以来的夜里,无垠多半都像现在这样,清醒着。

  深夜,偌大的床上只躺着一个人,永昼带着无邪的睡颜沉沉睡着,均匀的鼻息让人不愿惊扰她半分,然而室内的灯火却是亮着的,本应躺在这床上的另一人却点起了蜡烛,坐在石桌旁静静不语。

  蕴藏着银光的瞳眸将焦点放在那张睡颜上,紧闭的双眼将她和现实隔离,微启的红唇不再像白天那样有意地紧抿,好似要防止心事会不小心泄露了出去。

  此刻的她没有束缚,没有旁人加诸在她身上的头衔──如同荆棘般捆绑着她的头衔。这样天真的睡脸,也许才是永昼这个年纪该有的面貌吧!无垠感叹地想着。

  珠帘因风摆动,敲出细碎的撞击声,刺骨的寒风吹送进来,无垠落在胸前的发梢微微地飘飞,黑发半掩住他的表情,但那双坚定的瞳眸还是一瞬也不瞬地将焦点放在永昼黛眉间的水滴形宝石上。

  修长的指尖轻触到睡袍上的缝合处,细而密的针法将破裂的布料重新缝合,一针一线,整齐地排列着,她的细腻也一并织在其中。指腹来回游走在那已经补好的裂痕上,他想的,却是另一个裂痕。

  那个裂痕不能用针缝,不能用线补,没人能替他复原,因为连他自己也力有未逮,只好任由那个裂痕日趋扩大,痛苦日日累积。

  直到他的心被吞噬。

  无垠轻叹了口气。已经没有时间了,今夜,他必须作个了断。

  那日红莲在凌霄殿上给他的字条,写着南都海寇下一次上岸作乱的日期。她知道近来黑沃南境不平静,因为她的国家也饱受海寇侵扰却无法根治这个问题;做事喜欢快刀斩乱麻的红莲和这帮贼人纠缠了超过两年,已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这次来就是要和黑沃国联手,一同根除祸源。这趟,无垠必须亲征,代表着他必须离开永昼身边,然而他却不愿,不是因为儿女情长,而是因还有一个更棘手的情况发生在无人知晓的深夜,他与她的房里。

  今晨,他就要率大军离开凌霄殿,长途跋涉到南方的边境;这一去,动辄两三个月,若是战事不顺,可能还会更久,但他对现在的永昼实在无法放心,因为……

  忽地,永昼坐起来了,应该在熟睡中的永昼忽然坐了起来,她的双眼紧闭着,面无表情,动作僵硬地掀开被子,那举动好像有条无形的线绑着她的手腕,把她当作傀儡一样操纵──事实上,她就是一个傀儡。

  一个从白露国?发就注定被牺牲的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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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远在西边的白露国同样浸润在夜色之中,这个国家的国王,也一样清醒着。

  紧邻着白露国的宫殿,有座白色祭坛,象牙白的祭坛耸立在墨色中,本应散发出温和的光辉,然在午夜时分的当下,那光芒却惨白得令人不寒而栗。

  圆柱形的祭坛一被命名为「明台」,是由石头堆砌而成。白露国的各种祭祀皆在此举行,若无祭典时,除了祭司,连王都不许踏入一步。这里是圣域。但,白天的圣域,在夜晚,却成了邪恶的渊薮。

  沿着白色的石阶而上,数到第七十七阶,广大的圆形平台在眼前展开,平台上画满了兽形的图样,一共有六只,分布在祭台的四处;牠们是白露国的守护兽,白露国人相信六神兽分别化身成六种动物在守护着人民,牠们的神话在白色的国被传唱着。

  圆形的平台中央有一凹槽,祭典时祭司会围绕着凹槽而站,意味着聚集了象征正气的日光于凹槽中,再经由神圣的明台散布至白露国人的家中,为所有人带来平安和福气。

  夜晚,应该是明台最平静的时分,然而此刻,却有一场低调的仪式正在进行。

  用来聚集日光的凹槽放满了泉水,天顶的皎月刚好不偏不倚地倒映在水面中心,一名全身白衣的女祭司缓缓走入泉水中,合十的双手上缠绕着一条金线,祭司口中念念有词,立于水中的她缓缓地跪了下去,冰冷的泉水正好浸至祭司的腰际,因人走入而破碎的月影围绕在她身旁四周,由颤动摇晃到平静和缓,静止的人事物好像一幅画,诉说着古老的咒术。

  若说平时四季在全国人民眼前的祭典展示叫阳祭,那么此时在举行的就应该叫阴祭。鲜少人知晓,这神圣的明台除了白天的祭典,还拥有另一项功能。

  这要追溯到一百年以前,策画修建全国最宏伟的祭坛一时,一共有六位工艺出众的工匠负责统筹筑台工程;因白露国信奉日教,因此祭坛以接近太阳为目的,一共铺设了七十七阶石梯,方能到达祭坛一顶端。但在这六名工匠中却有三人是白露国内不为人知的月教信徒。

  月教和日教本共存于白露国,但因日教信奉者多于月教,因此借故打压消灭月教,试图统一全国,让日教成为国教。事实证明,日教成功了,寡不敌众的月教在毁谤和离间的打击之下终至灰飞湮灭,但在困境中仍有极少数的月教徒坚持信仰,将教义暗埋于国土下,默默延续着月教的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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