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碗筷,眯着眼,盯得她正襟危坐,不明就理。
“叶萌,你知不知道你最大的缺点是什么?”
她干笑。“呃——我缺点不少,不知道哪一项排名第一?”
他摩挲着下颚道:“就是先入为主,太容易下判断。你身为业务行销,如果这么容易被表面所迷惑,就会失去了解客户的机会,难怪你那一组总是无法参加年度盛会。”
被不留情的狠批,她很想替自己辩白几句,话到喉口,想到他说的似乎有几分道理,又吐不出半个字,她垮着肩道:“你也不必这么坦白吧?外面的猪头客户这么多,有时候和他们鸡同鸭讲真的很累人,我的确不够长袖善舞,但起码我心安理得。”
他走到她面前,盘着胸俯视她道:“我像猪头吗?”
她一楞,“现在不像。”
他眨了眨眼,“和我说话很累吗?”
“不累。”他半天不吭气,当然不累。“不过,和你相处,不说话比说话累。”
“好,够坦白,依你这直来直往的德性,小主任就是你的极限了。”他回到座位,拿起碗筷吃完最后一口饭。
她扁扁嘴,不以为然道:“这和前面说的又有什么关系了?带女人上宾馆是很深奥的事吗?”
他险些噎着,忙喝一大口汤顺气,清清喉咙,正色道:“叶萌,肯崴大部分接的案子都是来自知名企业,执行的是底下的各组商业分析师,替企业解决特殊问题。像五星级汽车旅馆的问题不会太复杂,肯崴没有时间接这种小案,但那个旅馆老板是我的旧友,我私底下帮他这个忙不为过吧?和方小姐用顾客名义订房,是想实际了解一遍他们的作业流程,不让他们员工有防备的机会,才能抓到问题,推敲出订房率不如其它旅馆的真正原因。那个胖女人带警察冲进房间时,里面只有方小姐一个人在写报告,我还在其它楼层晃呢!”
她歪着小脸,大眼圆睁睁,显然被这出其不意的答案给震住了。接着,只见她从耳下到颈项一片浅红泛开,她站起来,开始收拾空碗盘,她指着他手上的空碗,“吃完了?我要收了。”
他任由她收走,嘴角噙起了笑意。
她足足在厨房待上三十分钟,洗那六个碗碟、烧开水。直到脸不烫了,她慢慢挪到他身边,奉上一杯茶。“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
他白她一眼。
“那——我要怎么做,你才会消气?”
“你很内疚吗?”他啜了口茶水。
“……”她闷着一张脸。
大门突地响起开锁的喀擦声,两人同时望去,门一开,一名容貌秀丽的高挑女子走进,四名年轻壮汉尾随,手拿一堆空箱子和绳索胶带。女子大概没预期会见到屋内有人,着实楞了一下。
赵刚面皮微僵,看得出极力不动声色。女子姿态自然,像回到自己家,笑容却有些勉强,淡淡看了叶萌一眼后,缓缓开口:“你病好得真快,今天就可以带人回家了?我说你平时身强体健,怎么可能住院!”口吻充满讥讽。
叶萌一听,猜出女子是曾兰萱,禁不住抢白,“他真的住院了,今天早上才出院的。”
曾兰萱神情有异。“你认识他多久?现在就为他说话了?”
“不久。我说的是实话。”她坦诚。
“够了!回来有什么事?”赵刚打破沉默,起身走近前妻。
“我知道家具上星期才从国外运来,有些是我亲自挑的,我想搬走。”曾兰萱回身对壮汉们吩咐:“楼上最右一间主卧房的床和梳妆台先搬走,墙上看得到的画也带走,所有房间内的台灯也别留下。”
赵刚无动于衷。壮汉们动作迅速的各司其职,很快进房拆卸家具。叶萌这才发现,打造这个家的是曾兰萱,她想带走的东西并不少,但赵刚似乎不在意这些身外物,冷眼看着东西一一消失。
曾兰萱仔细扫了一遍屋内,对工人道:“沙发也抬走,垫子别弄脏了。”转头对赵刚说:“餐桌椅并不是我挑的,可是我母亲送的,我想带走没意见吧?”
“请便。”赵刚面无表情。
这房子的装潢多数是连在墙上及地板上不能拆卸的,这些活动家具一抬走,整个房子更加空旷,没有一丝人味。叶萌见状心里不是味道,嘀咕了一句:“好歹留个一样下来吧!”
曾兰萱耳尖,拧起秀眉。“你替他担心什么?东西再买就有,到时候你亲自挑不更好?”
“我又不是他老婆,哪轮得到我做这件事。”这女子看来大方动人,说起话来却老是连针带刺的。
“别急,你都进了这房子了,布置这间房子指日可待。”曾兰萱口吻充满了调侃,不时冷睨赵刚。“他一向不管这些的。”
“跟你说了,我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你别再酸我了!这么想离开他,干嘛还管他带谁回来?”她不禁动气,猛然想起赵刚所谓的“凭表面妄下判断”,这种通病还真令人反感。
“咦?不是男女关系,难不成你是他新请的台佣?”曾兰萱倾着鹅蛋脸,做出疑惑状,发散出来的鄙夷连搬家工人都嗅闻到了,动作纷纷加快。
“是又怎样?”她仰起下颚。
“兰萱,够了,这点不值得讨论吧!还有什么要拿走的?”赵刚脸色泛青,耐心濒临红线。
“把那盏立灯抬走。”曾兰萱指着那盏有着玻璃玫瑰灯罩的立灯。“那是伟强特地为我从日本小樽买来的,你不会想留下吧?”
这个房子是挑高十米设计,没有装设天花板上的吊灯,偌大的客厅精巧的小壁灯无数,但要照亮整个室内就靠那五朵玫瑰灯罩下的灯泡了。
这一拿走,今晚要在客厅活动还真像鬼影幢幢的召灵大会。赵刚也许不介意,叶萌却对曾兰萱的凉薄十分不满,总是夫妻一场,需要算得这么清楚吗?
“这是他当初送的结婚礼物,你现在都和他在一起了,他还在乎这样小东西吗?”赵刚终于发表意见,斜睨着前妻。
曾兰萱很满意他的反应,扬眉道:“可是我在乎。你的台佣不需要这么昂贵的灯来照明擦地板吧?抬走!”
工人有点手足无措,看着强势的曾兰萱道:“曾小姐,你确定喔?”
“你抬你的,问什么!”
工人不愿再介入争端,嘿一声抬起那盏重量不轻的立灯,摇摇晃晃移向门口。
“不许拿走!”被贬为台佣的叶萌血气冲脑,忍无可忍地冲向工人。“赵先生说了算!”
地板光滑,她冲得太快,着丝袜的脚板没有阻力的滑向工人的赤脚,原本已危危颤颤的立灯瞬间失手坠地,灯罩碎了一地,五个打破了四个,沉重的铁制底座在木地板上砸了一条十几公分怵目惊心的凹痕,在场诸人立时傻眼。
“赵刚,你找来的好台佣!”曾兰萱尖叫。
第三章
她姿态恹恹地走在通道上,对擦身而过的同事视而不见,手上的提包彷佛有有千斤重,把她的两肩托得垮垮的。
“主任,肯崴的案子怎样了?可以送计画书了吗?”刘得化兴奋地凑过来,替她拿起提包。
她想了一下,打开提包,抽出一份档案夹,递给他。“这是其它的竞争公司的计画书影本,你参考一下,设计一个内容不能比他们差的计书书,过两天送给肯崴的福委会,向他们说明一下,应该就没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