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推了开来,将要切到核心的谈话被打断,但见到来人,姚尔尔泪水登时滑落,任何想法都抛开,扬声大喊:「大姊,妳还好吗?」
还有些苍白的姚衣衣摇摇手,一脸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样,微笑着缓缓走来。
华自芳放开手,让姚尔尔起身飞奔到姚衣衣身边,管不住的双眼,放肆又专注地凝视着她的背影。
唉,他知道她现下眼里是容不下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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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出乎姚尔尔的想象,还以为掉入冰田已经够糟了,但姚衣衣的多灾多难才刚开始,一天之后,出于对水寒的内疚,为了弥补她掉入冰田时毁掉的冰,姚衣衣忘了不能顶着大太阳去除雪,结果引发了雪盲。
被送到暗房去养病的姚衣衣强词拒绝了妹妹的陪伴,要她专心养病,调养身体。说不过姚衣衣,也扭转不了她的想法,姚尔尔只好乖乖地听话待在水家客房里。
几天又过去了,一模一样的礼遇,只是从季家、华家和水家对调,由床换成暖炕罢了。
但心情却已截然不同,再也回不到从前。
心思飘摇之际,指扣门板之声响起,姚尔尔的心立刻提到半空之中,待看清推门而入的男人是谁后,她才松了口大气。
「很抱歉,我不是华公子。」
拎着茶具、拂除身上沾到的霜雪,季清澄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笑是讽。
姚尔尔笑着摇头,笑容里掺了几分淡漠。
「季公子请别打趣尔尔了。」
季清澄没有回答也没有笑,表情不多的他,径自打开茶具,将小炭炉拿出烧水,在水沸第二次时放入了一勺茶末搅拌,第三次沸腾时再放入一小勺凉水,止沸后从炉上移下,知她不能喝茶,他也没帮她斟,自顾自饮用的姿态,彷佛这儿就他一个人。
姚尔尔抱着自己的暖杯,杯中散发着淡淡梅香,暗香清心。
其实不如众人所想,面对这个冷淡的男人,她不觉得棘手,相反的,她很安心,很自在。
因为他不会拨动她不该被拨动的情愫,明明知道她藉由他来逃避华自芳,但他不发一语,三不五时带茶来探她,处在同一个空间里,却又不扰她。
纵使是想说个话解闷,他也是想答腔就答,不想说话便静,态度简单明确得使人不需猜测或犹豫他的心思如何。
加上她在那一夜曾见过他动摇时的激动模样,更让她觉得他也是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男人,只是不太表达罢了。
和她不谋而合。
「外头,下雪吗?」姚尔尔望着季清澄肩头一小块濡湿,想起他方才进门时的动作,柔柔地问。
季清澄喝了口浓茶,暖了心口后,颔首。
「天雪开工,看来今晚又要到冰田里送茶水点心了。」
看他没等多久就接话样,她猜他今天不想当哑巴。
姚尔尔起身取来百花糕,季清澄拿了一块,配着茶吃了起来。
「这糕是妳的点心,就这么给我吃好吗?」
确定这句是在打趣,要不他也不会先吃再说,姚尔尔皱眉摇头。
「太多了,我也吃不完。」
「我指的是他的心意。」
她垂下头,「我和他是不可能的。」
季清澄眸光一跳。
「如同水寒一心向着姚衣衣,华自芳看起来真心不假。」他知道不该多嘴,但他忍不住。
姚尔尔幽微一笑。
大姊?!发雪盲那日是被水寒从冰田一路抱回水宅,又看他之后笨拙的照顾模样,正如她不可能对华自芳的情意视而不见一般,她也隐隐意识到水寒待大姊是特别的。
「这倒是,要是果真如此,那桩神旨娃娃亲或许还能造就一对好姻缘。」
「一对?妳不算在内吗?」
「我只是说水当家和大姊之间的感觉不坏。」
季清澄放下茶杯,清冷目光定在姚尔尔苍白的笑容上,「只是因为妳无法生育吗?」
没有料到会从他口中听见的话语,姚尔尔瞬间瞪大了眼,季清澄勾起一抹若有似无,极易被忽略的浅笑。
并非嘲讽的笑容,清淡却真心,一如他这个人。
「依令弟爱说话的习惯,和他同住了六个月有余,再拼不出真相,我就是个聋子了。」
姚尔尔的脸上浮起无奈的苦笑,只是无奈,而不是心烦意乱,也没有痛彻心扉。
「这理由还不充足吗?」她总算能够倾吐地道。
只能自己心烦,她不敢让大姊知道,一则是眼伤为重,二则是不要大姊以为事情有转圜。
因为这事绝对没有转圜可言,不妄图,才能持平保泰,不好不坏的活下去。
华自芳亲口说他不在乎,但是他怎么可以那么说?
季清澄脸上浮现体谅的理解表情。
「这倒是已经足够,华自芳怎么说?」
「他说他不在乎。」
没必要隐瞒,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季清澄时,姚尔尔总有一种放松感,可以尽情的吐露她阴暗的,不完美的、不快乐的那一面。
「真是的,他要不这么说,妳还不需要为了他点滴计较,但他一那么说后,无法不在乎的妳,就必须为他在乎了,是吧?」
词轻语浅,声若清铃,短短几句就理清自己纠结的想法,或许季清澄真能读心吧,姚尔尔不能不这么想。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姚家也是单传男丁,妳打小耳濡目染,知道姚彩衫必须传宗接代继承家业,所以华自芳不该要一个会在乎的人去不在乎的,尤其是深知事态严重的妳。」
姚尔尔的心纠缠成理不清的团。
华自芳问她相信什么,愿不愿意去相信他,她却根本不敢扪心自问,连暗暗的喜悦都不敢有,他的豁达,他的眼中只有她没有别人,在在剥夺了她自私的可能性。
虽然从那一天后,他体贴地没有马上向她要答案,只是继续调养她的身体,但是她不能对他不时流露的无限温柔视若无睹,若她真应了他,那么大错将会一并铸下。
他将选择抛给她,等于将这个责任交由她来背负,可是她无力承担。
她不能不怨他令她扼杀她唯一自由的心,就算那心情不能传达,但至少是她唯一自由的部分。
季清澄难得玩弄起了杯子,若有所思地望着安静但心念百转的姚尔尔。
「我一直以为妳是被保护的人,可姚衣衣直爽但鲁莽,姚彩衫太不拘小节,或许,妳才是那个懂得顾全大局的细心人儿。」
闻言,姚尔尔苦笑着摇头。
「我只是不能让别人再为了我而这么做罢了。」
许久,一声叹息逸出季清澄的薄唇。
「听姚彩衫说姚衣衣认为我是最适合妳的夫婿人选,我上面有兄长,下面有两个弟弟,也不特别想要孩子,若我和华自芳身分对调,或许事情就不会那么麻烦了。」
姚尔尔垂下双睫,「你是你,华公子是华公子,不可能就是不可能,强去想只是让彼此都痛苦,在这伤痛的漩涡里,有一天不能不憎恨起彼此罢了。」
她的最终底线,就是不要华自芳有一天恨她,因为……她已拴不住自己的心。
不知何时起,她就已经明白,想负责的背后,必然是恋心在操弄。
可爱意泉涌而出之际,她所预见的未来是一片不见五指的黑暗。
这路不是荆棘遍布,而是滞碍难行,所以,她一个人走就好,让他走出她的生命,迎向顺遂的大道。
第七章
十一月初一,冬至,是一年里最冷的一天,制冰人家的小过年,无声无息的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