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姊,妳知道他──」
「什么都别想,尔尔,不要去想。」
姚衣衣语气强硬,硬是阻断了她的话语,她喉头不自然的滚动后,对上了妹妹湿润的眸子。
「妳,不能嫁他呀!」
姚尔尔闻言,凄凉地笑了。
才苏醒的心疼,即刻就要入土活埋,她也懂了姚衣衣莫名讨厌华自芳背后的心情。
「我没有奢望的,大姊,我知道不能嫁他的,我谁也不会嫁的。」
姚衣衣紧紧抱住一脸落寞的妹妹。
华自芳存的是什么心?为什么不乖乖如她所愿,离开尔尔的视线呢?
他不知道实情,但她知道,她宁死也不能让尔尔去经历一场注定会失落的情感。
她不是没看到他在做什么,就算再不长眼,这么长一段时间下来,连瞎子也看得出他的真心不假,更何况她这个明眼人,可是她硬逼自己视而不见。
纵然明白他有心,他仍然不适合做尔尔的夫婿,干脆就当他是阻碍尔尔幸福的不祥之物,在造成伤害前,将他们两人分开。
她不在乎被人说骄纵野蛮,甚至表面上看来不顾尔尔的身子,但她一心只求尔尔的心能够波澜不兴。
他动真心她不管,她什么都不怕,就怕尔尔也对他动心。
虚弱的尔尔是那么的让人心疼,她受尽病痛折磨,失去太多平凡的幸福,身为姊姊的她,完全无法忍受妹妹又得再次面对失去。
「如果季清澄愿意娶妳,他是家里的次子,上头的哥哥早有了几个娃娃可传香火,只除了巴蜀离长安远些,一切都好,不是吗?」姚衣衣柔声劝道。
闻言,姚尔尔圆圆大眼里一片空洞。
「我不嫁,我谁也不嫁。」
姚衣衣爱怜地点了下妹妹的娇小鼻头。
「大姊可不许妳说这样丧志的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妳的幸福,妳的终身大事呀!」
姚尔尔不能自己地苦笑,「大姊,我不能生育呀!」
话一落地,又换来姚衣衣紧得发疼的拥抱。
尔尔从无月事,而华自芳上头三个姊姊,下面三个妹妹,他是华家唯一的香火传人,就是因为这点,让他失去做尔尔丈夫的资格。
「不准妳这么说,别把自己当没有价值的人,女人又不只是用来生娃娃的工具,妳还有好多的优点,比我娇柔,天生巧手慧心,远比我强上几百倍不止,为什么这样可爱的妳却不能享有这份最平凡的幸福呢?」
姚衣衣不是猜疑华家人的人品,但是无法生育是七出之罪,华家女子个个强悍,她不敢冒这个险。
她不下注,押赌在没个准的人心上。
「咱们也不希罕,尔尔,江南的男子太软弱,一点男子气概也无,既不坚定也不足以捍卫妳,不嫁这种人也罢!」
听着姊姊赌气般说着华自芳的坏话,让姚尔尔连想安慰她的笑容都挤不出来。
她没资格失望,可是她正失望着,但姊姊比起她更失望,夺走了她伤心的权利。
她柔柔地偎进姚衣衣的怀里。
「大姊,我什么都没想,真的。」她流利的说着谎。
她早已习惯隐藏自己的真实心情,因为她不愿意再去伤害比她更受伤,好似背负着原罪的姊姊。
心口不一又如何?比起姊姊的为难笑容,她可以毫不在乎的虚伪,甚至变得更虚伪都可以。
姚衣衣轻抚着妹妹的细发,眸光温柔,和她平素的狂妄、霸气,有着霄壤之别。
「没想就好,逍遥太逍遥,谁嫁他谁不幸;季清澄是个闷鬼,好在四个未婚夫里还有一个水寒,他离京城最近,咱们明儿个歇一歇,然后就直奔回长安,妳说好不好?」
姚尔尔乖巧的点头,她现下不想反驳姚衣衣。
「好的,大姊。」
「听说水寒虽然木讷,却是个殷实的好人呢,妳说,他会不会喜欢上妳呢?一定会的,而且北方的漠子绝对会保护心上人的!」
听姚衣衣随口胡扯,没听出她打趣语气下的绝对认真,姚尔尔内心更加坚定自己决烈的想法,但她还是顺从地点头。
「大姊,咱们睡觉吧,我有一点累了。」
姚衣衣颔首,将妹妹拥在怀里,拉上被子密实的盖着她。
静待姊姊的呼吸声渐渐拉长,姚尔尔这才睁开眸子。
人非木石,岂能无情。
华自芳对她的好是毋需多言,在察觉他的用心有多深,眼里只有她一个之后,她又怎能不为他心动?
偏偏心只要一动,便会淌血。
如果,能够化成一摊水,不知该有多好。
她不求被他捞起,只求能成为一滴流经他家花田,再被某株花儿吸收后,让他亲手摘下,最后有幸炼成一滴花露的水。
轻盈飘香,能让他真心微笑的露水,而不是无法回应他的厚爱,这个病弱无用的自己。
因为幻想而幸福,可是虚幻的幸福本体是直达骨髓的痛苦,她笑着,想着,无法忍受地扭曲了面容,泪水无声的溢出眼眶,沿着颊边滑落。
刚体悟到华自芳温柔背后的真心,确认他要同去长安的目的,但她已无福消受他的深情怜爱。
她不是放弃,只是屈服于现实,接受除了不可能之外仍只有不可能,这道理她没有资格不懂。
她能认命,能不妄图……却无法不动心。
第五章
其实他不如她想象中的温柔。
随着画舟系妥后的柔缓波涛荡漾,忙了一夜的华自芳虽然累,但神思却浮浮摇摇不能沉淀,更遑论入睡,突地,这个念头跃入脑中。
华自芳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比起感激,他更想要她的情,他不要她的感激,严格来说,他的所作所为全是为了自己。
若说给露是因,那他还保留的另一份回忆,才是真正的缘起。
他不想说,单纯因为他知道她不记得了,所以有一种小小的自私,想一个人拥有那份情怀,谁也不能碰触。
回想起她傍晚的柔媚,涌起拥她入怀冲动的华自芳,只能将这股操弄他心情的力量,归结到「宿命」二字。
若说他第一次上京,和她结下了娃娃亲,那么他第二次上京,就是为了解除这门亲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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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前的秋天,华自芳十五岁,和现在的姚尔尔一样年纪。
四面都是高耸屋墙,极为偏僻没有人迹,英俊的少年在赌气乱走了一阵子之后,他炯亮的有神大眼左看看、右看看,非常难堪的惊觉──
他迷路了。
华家位在扬州城郊,打小走动熟如自家后院的便是南方最繁华的城市,洛阳他也熟悉,可虽然构造相似,却大上几倍的长安,他刚才那蒙着头走的少数片段印象,并不足以指引他方向。
原本就烦躁的心情更是上翻了不知多少倍,直达一种此时要被人轻轻一碰,他或许就会爆炸成一个大火球的错觉。
真佩服自己,在这种麻烦的时刻还能胡思乱想。
漂亮的容颜上浮起一抹不屑的苦笑,虽然态度有些倨傲,却仍不减他慑人的男人味。
华自芳气闷,偏偏不知该朝哪个方向走,他摸了摸腰际,打算等会儿要是能遇上人,就叫顶轿子回世伯住处时,这想法一闪过脑海,他便遇了第二个难堪──
他有摸到香包,但忘了带钱包。
俗话说得好,人无钱寸步难行,华自芳此刻正在实践这句俗话。
他握着香包气得捶墙,没想到会倒楣到这种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