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佛,多了很多的江无波。
公孙纸察觉她的目光,咳了声,委婉道:“当个仙子是很辛苦的。”
“……云家庄因此赚了多少?”她平静问道。
她终于明白,云家庄的金矿在哪里了。难怪会这么热中替她封起仙子名号,还让她有空没空都得上女眷处走走。
要养一家子人真不容易,此刻,在她眼里,本来高风亮节的云家庄忽然镀上很俗气的金光。
有钱,才有她的全油小烤鸡……她叹气。她不得不说,云家庄,会在江湖上延续很久很久。
为了保有她的独特性,避免到处都是江无波,所以她脱离屠三珑的喜宴。她随性闲逛着,路过一处时,停下脚步,缓缓往声音来源处望去。
那声音,是轻微的铃声。她跟何哉离开白明教时,就是以布包住铃铛,才会有这么不惊动人的声音。
她寻思一阵,步出院子,果然看见黑暗中有白明教的人。
凌厉的长鞭破空击中男人,男人跌飞到她的身边,她动也不动,只是默不作声地看着黑暗中的车艳艳。
五个天奴,一个车艳艳,阵仗算是不小。她看见其中一名高大的天奴扛着布袋,那布袋里的喜衣正是新娘子所有。
“你……”车艳艳眯眼,望着她的衣衫。“你……是无波仙子?”
“是。”她承认。
“正巧,我正想看看公孙云唯一允下的义妹,你倒是自投罗网了。”
“……”
“江姑娘,你快走!”那男人正是贺容华。他挣扎地爬起来。“你快去通知闲云,邓海棠被劫走了,你弟弟在喜房也被打伤了。”
弟弟?她想了想,而后想起那个很有本钱胖下去的小江弟,她终于皱起眉头,忍住心头不悦。怪了,为什么她会不高兴?
车艳艳看不清她的长相,上前一步,一见她俊俏的脸庞,不由得发怔。
“你……”
她叹气,正要答“你中奖了,是我皇甫沄没错”,忽地听见车艳艳再道:
“你生得还不错,如果是男子更好。”
她闻言,差点扑地。这车艳艳是不是太花心了点?连她都看中了?
“可惜,今天你们一个都走不出这里。”
“车护法抢新娘子走,不就是为了要逼出某人来吗?”
“你怎么知道……你这声音我在哪听过?”
“咳,在哪听过不重要。”江无波压低声音。“重要的是,你曾亲眼目睹皇甫沄的尸身,但贵教教主就是不信你,要你掳走银手三郎的妻子,重击贺容华,逼皇甫沄出现吧?”
车艳艳疑惑道:“是闲云推测的?”
她随口应了声,负在身后的手动了动,示意贺容华先走。
贺容华迟疑着。要他放下一个弱女子先逃,太丢脸了!
江无波叹道:
“咱们打个商量,你们要逼出皇甫沄,不如就掳我吧,掳了我,好过一个武状元的新娘子。至少,白明教不会被朝廷跟中原武林围剿,你掳了我,闲云自然会出面周旋,想法子交出皇甫沄。”
车艳艳沉思片刻,最后艳容漾着笑。
“这样做,太麻烦了。我谁都不放过,把她一块都给抓了,带回去!”
江无波闻言,喝道:
“贺容华,还不快走!”同时踢向扑来的天奴。
皇甫家的绝学,她只学了三成,不如何哉青出于蓝胜于蓝,但她想,她还能撑一段时间。
撑到贺容华逃命后,她就自动投降去。
第八章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熟悉的天奴铃在地牢里响个不停。至少有半年的时间,她没有听到这样的铃声,现在一听好刺耳啊。
白明教的地牢干净不虐人,这一直是她非常欣慰的地方。她慢腾腾地走在邓海棠之后,邓海棠一身喜衣,而她一身白衣,不知算不算红白对照?
两侧的铁笼关着天奴,当她经过某个铁笼时,淡然地投去一眼。
那里头,关着一名高大的天奴,他正闭目养神,没有看来人。
一名天奴打开隔壁的铁笼,让她俩进去。邓海棠跄了一下,她及时扶持。
当的一声,铁笼锁链拉上。
邓海棠恨声道:“这简直是跟中原对立了,白明教教主是疯了吗?”
江无波颇有同感地点头,盘腿坐在与隔壁相连的铁笼栏边。
“江姑娘,连累你了。”邓海棠低声道。
“也还好。”她道。
隔壁的天奴听见这声音,猛地张眼,瞪着铁栏后的白色背影。
“现在咱们得想办法出去!”邓海棠撕去过长的喜衣,摸索着可能的逃生之处。
江无波眨眨眼,很感兴趣地望着这个新娘子。原来这就是江湖女侠,明明当日她看见海棠仙子对闲云细声细语的,现在独自一人就靠自己,强啊!
只是——
“邓姑娘,你找不出路的,不如等人来救吧。”她是寄生虫,让人来救,方便些。
那高大天奴脸色更是变化莫测。
“让人来救?得等到什么时候?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哎呀,教主要的,也不过是死而复生的皇甫沄。”江无波叹道。
“皇甫沄?”邓海棠讶道:“就是半年前被炸死的白明教护法?”
“唉,是啊。”她垂下眼,把玩着腰带。“许多人都不相信她死了,白明教教主不信,贺容华的兄长也不信。教主一直在等时机,可惜,他走火入魔,性命垂危,快等不了了。而贺月华呢,认定皇甫沄还活着,所以他回到白明教,甘愿囚于这间地牢里,他认定,只要她还活着,她迟早会来救他。即使天贺庄放出贺月华已回到庄内的消息,皇甫沄还是会看穿这一切。”
邓海棠愣了愣,目光从江无波身上移到她铁栏后的高大男人。
“姑娘。”那男人,沙哑着,语气隐着激动。
江无波仍然垂着眼,道:
“何哉,你跟我玩计玩得过我吗?”
“玩不过。”他喜色溢满面:“姑娘心软,迟早会回来。”
“我哪儿心软了?”她淡声道。
他沉默着。过了一会儿,他才哑声道:
“姑娘,我并非不救你……他是我父亲最后一个儿子,也将是唯一的儿子,他性偏软,意志没有姑娘强悍。我想着,姑娘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生机,哪怕是坠了崖、哪怕是被人乱刀砍着,只要有一口气在,就不会放弃。所以,我……一救了他,便下悬崖找姑娘……只剩尸首、天奴铃跟玉箫。”说到最后那句话时,语气已带痛意。
邓海棠瞪大眼。“你是皇甫沄?不对,明明皇甫沄不是长这样,她的脸也有刺青啊。”
“我怕痛,不想刺。那是用画的。”江无波坦承道。
“可是,可是天奴环永生不得解……”
“我十四岁就解开了,怕人发现,就一直戴着。”
邓海棠哑口无言,最后,她只能问道:
“你……真的坠崖了?”
她笑道:
“当然是坠崖了。我骨头断了,五脏移位,头破血流。”她起身,面对何哉,撩过刘海,露出上头疤痕。“你说得对。当日,我自认毫无生机,明明等着上西方极乐世界,但最后一刻,身体又起本能自救,落得躺在床上四个月。这四个月还是我忍力好,才能这么快的好转。”
“姑娘……”他瞳眸骤缩。
她负手轻快笑着:
“何哉,你也用不着内疚。这世上,不就是这样吗?你救得了我,我感谢你;你救不了我,那就各自发展吧。当年,你身为天奴被迫驯于我的手下,我日夜怕你谋杀我这十岁小孩,于是一切讲究公平,你有天奴环,我也有;你脸上被迫刺青,从此我脸上跟你有着同样的刺青;我教你武功,不是要你发扬光大,而是要你保护我,这就是你跟我十年的情谊,各取所需罢了。今天我来,是要告诉你,你我两不相欠。我替你解了天奴环,从此阳关独木各走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