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我也没有太多闲功夫生病。皇上已足三岁,天资聪明,我想趁现在开始多教他一些事,毕竟将来他可得独当一面,我不可能时时替他善后,因为我……”
以为他又要将死挂嘴连,她老大不爽地瞪他。
“我也想将时间都花在我娘子身上。”
听见这个答案,她才满意舒眉。
“小皇帝才三岁,但我听说他的七皇哥和十七皇叔不都有在替他辅国?可是好像许多事都是你在承担的?”这对身体休养不好。
“十七皇爷就不提了,他一开始确实是兴致高昂,打算承担起摄政大任,可是只过了短短五天,他嫌无趣,拍拍屁股走人,将烂摊子全丢下来。七王爷就好多了——他多维持了半个月。”叹气。
“这两个家伙未免太不负责了吧!”当年两日政变弄得举国哗然,但因为来得快,去得更快,所以老百姓生活完全还没来得及受影响就换了君王,也没人因为政变而家破人亡。但是这件大事,连常年随著爹娘隐居在山野间的她都有耳闻,只是她没想到后续发展竟是两个政变的主谋者玩腻了就闪人,然后累死穆无疾!
“当年十七皇爷原本就不是抱著负责的心态和七王爷连袂政变,他已经见过他想见的后果,心满意足改找别个乐子;七王爷则是一怒为红颜,目的达成,他也无心于此。虽然七王爷本该是最有资格登上帝位之人,但我从以前就觉得他并没有这种野心,他帮助先皇登位,用尽谋略,大抵也是享受过程……不提这些了,你听来倍觉无趣吧?”这些政事她是不懂的,说再多恐怕也只是更让她一头雾水。
“还好啦。不过小皇帝才三岁,养到他可以自己执政,少说也得十来年,你还得累这么久呀?好长的一段日子……”
她真有自信能医好他,不是吗?已经在替他烦恼这十来年代理国政的辛劳,让他也差点要开始感慨自己还得熬上十年才能轻松些,还能……多活十年。
他真的能吗?
她相信他能。
而他,也想相信自己能。
他收紧五指,将她握得更牢,笑道:“所以才得尽早教他,希望十年后他能撑起这片天。”
穆无疾眺望顶头湛蓝苍穹。
这一天,万里无云,晴朗得几乎可称之为他一生见过最清湛的天空。
“到那时你我一块去赏荷泛舟,就在船上三天三夜不下来,如何?”
“念要念标准一点啦,害我听成‘就在床上三天三夜不下来’……”明明是她自己想偏了还有胆埋怨他说得不清楚,害她……有点小失望。
“呀,难道是我不当心将心里的实话给说出来了?”穆无疾作势吃惊地掩嘴,那一副“我心里正有这么下流想法”的模样好可爱,两人接著都笑开了。
希望十年后的今天,还会是这样的晴朗好天气。
希望十年后的今天,还能像现在,手牵著手,一块优闲依偎。
希望。
第六章
一国宰相的婚姻大事在城里沸沸扬扬传开,原本合该是喜事,然而大伙都是讨论讨论著,最后不忘补上一句困惑。
“穆宰相的身体……还能撑满一年吗?”
并非想恶意诅咒别人家的好事,只是穆家独子几次近乎断气的消息,想来那名新媳妇儿年纪轻轻守寡也将成为定论,让人不由得替她摇头叹气。
“真可惜了,穆宰相是好人哪,好人不长命……”
“人家明明是办喜事,瞧你说得像办丧事一样!说不定娶媳妇儿冲喜,他一身的病便不药而愈。再说,宰相府的新媳妇据说是名女大夫哩!”
两名汉子说著说著便往右巷转进,交谈声音渐远渐歇,一道静伫在两人身后不远处的身影默默听罢,隐蔽在帷幔下的面容若有所思,听见喃喃低语的咬牙声自帷幔下传来——
“这颗混蛋小蒜头,又捅出什么楼子来?”
“哈啾!”
身在穆府里的皇甫小蒜揉揉鼻。明明不觉得冷,为什么会打喷嚏?是有人在暗地里说她坏话吗?
“奇怪,耳朵也痒痒的……”她嘀咕,边抱起竹篓,将草药全倒在桌上,开始仔细拣选她要用的分量。穆无疾之前喝太多杂七杂八的药性大抵都清得干干净净,她正准备换药方,得对症下药了。
放缓拣药的速度,她到后来变成呆呆看著药材发愣。
这帖新药方也不是最好的选择。她知道怎么做对他才最好,然而她不信任自己……
也许让她再磨练几年,她就有足够的本领一劳永逸解决他的旧疾,让他不用再受病痛折磨.可是她也会害怕自己的失败,一失败,要付出的代价却是他的生命——
“不行不行,不能胡思乱想!我现在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想办法让穆无疾活著。”奋力咚咚捣著药。对,这是她现阶段最大的挑战,她不能露出太多毫无自信的嘴脸,就算不用那个方法,她也有能力可以治好他的!
皇甫小蒜将用来乱想的精力全花费在捣药配药及查药书上头,半个时辰便将一个时辰才能做完的工作做妥,她抹抹额上的汗,先大口灌下一大碗的茶水,才准备继续做搓药丸子的工作。
最近穆无疾勤往皇城里跑,教导三岁小皇帝读书识字,带小孩很费精神,她打算做一些药丸子方便他带在身上吃。
“皇甫大夫,外头有您的访客。”小婢特来禀报。
“我?访客?”
她在这城里既无朋友也无亲无戚,哪可能会有人指名找她?
呀!莫非是近日穆无疾常出府溜达,旁人见他似乎病状稍减,特地慕名来找她这名功劳恁大的医者?有可能有可能这个最有可能!
不过她皇甫小蒜也不是随随便便谁都治的,她传承她爹的狼心狗肺,要治人得先拽个二五八万才行,嘿。
皇甫小蒜放下手边正事,拭净手,大摇大摆让小婢领著她去瞧瞧访客。
一方翠竹前,站著未以真面目示人的访客,但是她瞧见了帷帽掩不住的部分——一绺长长垂泄在胸前的银色长发!
“冬桃冬桃!你先下去!我、我自己来招呼他就好!”皇甫小蒜变脸地驱
赶小婢。
“那要不要冬桃替你们沏壶茶来?”
“不用不用不用,他马上就走!”连茶都不会有空喝的!
“是。”虽然心里有疑,小婢也只能乖乖退下。
皇甫小蒜轰然转头,杀到帷帽身影面前,可是身材相距太多,她只能努力仰头再仰头,从这角度正好可以将帷帽下的面容瞧得一清二楚。
“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谁准你这么对我说话的?没大没小。”一拳直直落下,正好敲中皇甫小蒜的脑门,疼得她只能捂头闪避。
她跳开一步,指著来人,“谁又准你私自跑到穆府来找我的?!”
“来瞧瞧你还得费多久才肯承认自己失败。”帷帽下传来沉沉笑嗓。
“我可没失败,穆无疾的病全在我掌控里!”哼。
“病情在你掌控里本来就是你到此的目的,有什么好骄傲的?但……治病治到成为他的媳妇儿,你也真是好大的狗胆。”
“呃……”她马上心虚地撇开头。
“穆无疾是个病弱鬼,不用一年便会驾鹤西归,你挑个已经半具身体躺进棺材的丈夫做什么?这么想当寡妇吗?”
“他才不会!我们说好了要在一起一辈子的!”皇甫小蒜握拳吼著。
“这种谎话你也信?你是从小灌药灌到脑子有问题?呀,还是你娘生你时,那毒不只毒残你的味觉,实际上最大的影响是你的智力?”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一直觉得那毒不该如此轻微,原来最残害的是智能呀!终于能解释这个女儿怎么老让他觉得无法沟通,找到主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