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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做就做,於是她立刻揪下雷杰的几根头发。

  啧,一样都是黑发,这家伙竞保养得比她还好,真是有够欠扁。

  「越看越觉得你可爱!我想,在完成这幅画作之前,你还是继续当你的睡美男好了。」她也会不吝啬地提供足量的镇定剂,赏他一星期的好眠。

  就这么办吧!



  「啧啧,艺术学院请来的那些男性人体模特儿,不仅皮相没你一半好看,体格也没你好,过度发达的肌肉看上去实在是有够恶心。」

  眼前这副肌肉结实却又不至於太过,让她怎么看怎么满意。

  卓月榛边想边以手彻底膜拜那接近满分的男体。

  「呿,若非隔壁那只猪头死都不让我剥光,否则我就有对象可以比较了。」安列德的身材比例同样符合她的高分标准,如果哪天他赌腻了,她十分建议他去拍三级片,一定大卖。

  将全副精神拉回画架,拿著炭笔,她那双在手术台上从不颤抖、下刀准确又自信的手飞快地於纸上挥动,以炭笔诚实地记录著美男卧睡图。

  安静的空间中,雷杰的吐息很轻,混在炭笔擦上画纸的唰唰声里几不可闻,但卓月榛总觉得有声音在干扰著自己。



  随著时间流逝,画已接近尾声,她的心却越来越无法平静。

  静谧里,有股奇异的感觉盘旋在心头,久久不散,而且诡异得令人不舒服。

  「该死,不会是邱比特那死肥男在搞鬼吧?」

  她一口咬定「一见锺情」这种事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动情?等下辈子吧!这辈子她已经被男人伤够,也气够了。

  越想她越觉得烦闷,作画的心也越低落,最後索性将布罩往画架上一铺。

  心情实在很不好,再画下去恐怕会白白毁掉一幅画。

  望著床上的伤患半晌,试图厘清心绪未果,卓月榛决定到地下室去打靶放松心情,不让自己再被奇怪的念头干扰。

  时钟滴答地运转著,寂静的空间里浮动著轻微的炭粉味,而获得屋主恩赐躺了一整日的房客,终於在黄昏过後的四小时,逐渐恢复知觉。

  雷杰将焦距定在时钟上,只见时针只比昏睡前多走了一格。

  十三个小时,果真如她所云,他睡掉了一整个白天。

  手臂上冰凉的针头触感再次出现,睡前才刚移除的点滴架,此刻又立於床边,而上头吊著的点滴袋上则写了两行德文——

  这是你的午餐,外加晚餐。

  想到自己竟沦落到要如此被喂食,雷杰向来冷峻的唇角不禁微微上扬,勾起一个连自己都察觉不出的弧度。

  在他有记忆的生命里,很少和女性这样单独相处的经验,被亲生母亲抛弃在路边,又被养父捡回的他,早巳习惯和父亲相依为命的日子,一直到他满十九岁,家中才出现第一位女性,代替经常外出工作的他,照顾视力退化、躯体也迅速老化的父亲。

  他突然有点想念那幢从小居住的乡间木屋,想念德国南部高原的烟草田,想念远方慕尼黑的啤酒香……

  自己迟迟未归,父亲想必很担心吧?不过他有预感,自己真的得在这儿继续被拘留好一阵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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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边下楼梯,卓月榛边否认自己有被那男人诱惑的嫌疑。

  她的情豆早已未发先凋,刚才那只是错觉,是她自己想多了。

  才安慰完自己,一楼客厅陡然响起扰人的电话声。

  「小榛,我是妈妈。」

  一听见那头传来的声音,她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该死的电话,她刚刚干么要接?

  「不必你提醒,这声音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冷语回应,她瞄了一眼时钟,开始计时,只要三分钟一到她就挂电话。「敢问这回又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啊?我敬爱的胡大律师?」

  胡夜糜,美国司法界一致公认的终极赢家,纵横各州法院二十几年没尝过任何一场败绩的王牌律师,此时却讷讷地开口面对唯一的女儿,同时也是她这辈子亏欠最多、也最懂得伤她心的孩子。

  「那个……我只是想问你……下星期六有没有空?」

  「西元三千年前我都没空。」每回和这位生下自己的女人对话,卓月榛一点也不想口下留情。

  妈妈、母亲,多么陌生的名词,她早就忘记该怎么写了。

  「别拒绝得这么快嘛!有个客户想替他的夫人画幅肖像画,这是个推销你自己的好机会……」

  「我不需要。」她的唇畔泛起冷笑,面色冷冽,「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提到的这位客户,家里是不是刚好有个适逢成家年龄,却还孤家寡人的儿子?」

  「小榛,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是找个有肩膀的男人成……」

  「成家吗?我呸,这句话等我年过三十再来说都还嫌太早。」有肩膀的男人?哼!靠山山倒、靠水水枯,还是靠自己最好。

  「小榛,你一定要听妈妈说,女人的岁月是不等人的,你这么优秀,一定会有男人懂得欣赏你,成家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糟。」女儿对家庭的抗拒,有绝大部分是她造成的,因此胡夜糜打定主意要消除女儿这的梦魇,顺便减轻自己的罪恶感。

  「岁月是我自己的,你管得也太多了。」

  咔擦一声挂上话筒,卓月榛不想继续浪费时间。

  是的,她恨自己的父母,恨他们的自私自利,更恨他们的反悔与补偿。

  在她还是个孩子,且最需要父母陪伴的时候,是他们先不要她的,现在她又何必希罕他们迟来的关心?

  一脚踹开地下室特制的隔音门板,里头传出的声音告诉她,有人比她早一步。在门板被踹开的同一时刻,里头的人也取下厚重的耳罩,偏头望了眼怒气冲冲的造访者,接著手上又熟练地装填起新的弹匣,重新戴上耳罩,准备下一回合射击。

  只见连续十二发射击漂亮地於红心周围绕出一个圆。

  「又睡不著啦!赌王大人。」射击者眼中的憔悴减退了她的怒气。

  走到兵器柜前,她仔细地挑选等会儿要用的枪。

  这两幢房子的地下室是相连通的,整个空间被布置成一座设备完善的射击练习场,而卓月榛的射击能力就是在这里训练出来的。

  「睡不著又怎样?」安列德的声音听来无比沧桑。

  他的失眠在冬季总是特别严重,只因回忆最苦,叫人难以忘怀,他永远不会忘记自己挚爱的女孩,就是在这寒冷的季节里停止呼吸的。

  「你的女孩会哭。」卓月榛的手在逛到架上新加入的兵器——雷杰使用的点四四口径沙漠之鹰自动手枪前时,像是被什么给吸引住似地稍稍停留了一会儿,才跳过去拿起摆在一旁的Beretta M92F。

  填入弹匣、戴上耳罩,她先是举臂试射一发,弹孔便出现在远端标靶的红心上方三公分处。

  「那我呢?我又可以哭吗?」缺了一根肋骨,亚当便不再完整。

  自己的生命,早在二十四岁那个冬季,被迫终止。

  「不,你的泪早在那一天便已流乾。」

  不老的面容也许是上帝给予安列德最大、也是唯一的仁慈,毕竟这辈子上天待他实在太薄,该有的幸福他总是拥有不久。

  这时她总会想,活著若总是那么累、那么痛,那她宁愿选择死亡。

  「是吗?」他红著眼,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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